《华北的农村》第三章 园艺的分类

售卖的工作

　　或者有人问，售卖的工作，也值得谈一谈吗?答曰实在值得，而且也很重要，也可以说与耕者有其田的政策有大关系。为什么这样说法呢?因为他的工作之繁简、多少，伸缩性极大。未谈他工作伸缩性之前，先谈谈菜园之所由来。全国各处都有菜园是不错的，但平常的菜园，都是农人附带着经营，规模多是很小的，因为产品太多，则无处可以销售，所以他出产的东西既不多且不讲究。凡大菜园都是靠大城池、大商埠左近，所以坐火车若看到有大菜园，那就准知道离大城镇不远了。每一大城镇总是几十万人以上，每日吃水菜当然很多。米面粮实，可以由远处运来，水菜则多是左近所产，所以左近都有大菜园。而且他们吃水菜特别讲究，不但菜的品质好，而装璜也得讲究，与乡间之割下来就吃者，大不相同，于是与业菜园者添了许多工作，也就是工作有伸缩性的所由来。这种情形，城镇越大，吃的越讲究。上海、汉口等埠知道的人很多，且在南方，是华北二字范围之外的城池，不必谈，且他远不及北平讲究。我在北平住五六十年，知道的情形较详，故只谈谈北平。按北平吃水菜，不但要生长的好，而且买卖的时候还要省事，须多与买者方便，至于使他看着好看，乐意来买，那更是主要的工作，所谓以广招徕者是也。

　　只按这种工作说，水菜中大致可分三种，第一是没什么工作的，第二是稍要加点工作者，第三是必需加工作的。

　　第一种  如芸豆角、豌豆角、辣椒、番茄、金针等等，因为买卖这些物品，都是论斤，小贩则论堆售卖，用不着装璜，只稍分好坏的等级就是，因为买多少斤，就现过秤，大小数目毫无关系，所以无需加什么工作。

　　第二种  如黄瓜、小萝卜、小葱、小白菜等等，便须加工，小白菜、小萝卜等，须捆成把，因为卖此无散着论斤卖者，都是说多少钱一把，至少要一把，捆把时便详细斟酌，几个大一些，几个稍小，总要把斤两配合平匀，否则把大者易卖，小者便无人要了。黄瓜虽不捆，但都是讲多少钱一条，所以必需预先把大小检好，分类出售，稍差一点，便不易出售，因为大小混在一起，容易看着不齐整。

　　第三种  这种工作比前一种较为繁难，如豇豆角、韭菜、蒜薹、菠菜等等都是。比方豇豆角，自架摘下，先分类，老嫩、肥瘦、长短都要分清，再捆成把，一把之中，长短不得相差半寸。蒜薹也是如此。韭菜虽然不用详细分类，但割来须要修理，把外层黄叶、坏菜，都要除净，再用水洗净，然后才捆把。所有捆把的工作，都相当费事，不但水菜本质须齐整，连捆把的样子，也得美观，捆出来要方圆平扁姿式一致外，把根还要齐面平，这便与园艺添了许多工作。

　　现才谈到售卖的工作，未谈售工作之前，把以前种植的办法，也附带着说几句。比方一家有五六口人，有田十余亩，便不能都种菜园，因为用工太多，须雇人不合算，这必须分出一部分来种庄稼(谷类)，田再少也不能光种费工之菜。可以多种韭菜，此物较为省事，种好之后五六年之内不必另种。田再少，可以种冬瓜、南瓜等类，因此物种好之后，只有浇水，等到下霜之后，成总再摘，中间虽也卖嫩者，但是另一种种法。田再少则可种茄子、蕃茄等等，虽然是陆续随时摘卖，但果实大，摘时省事。田最少者，可以种速成之菜，例如蒜在华北二月间便可种，出芽长两三个叶，便拔下售卖，接着还可种蒜或他物。葱也是如此。长两三个叶就可卖，接着再种。生菜、芫荽、豌豆苗、小萝卜英等等都是如此，自种上到出卖不过一个多月，一畦每年可以种几次。大致无论何种植物，凡不俟结果实就拔下者，都费不了多少地方，也不必一定施肥，总之有水就成，可以说是专靠人工，然大地主则不可能这样种法，因为他一切都须雇工，则他所卖之钱，都得花到人工身上，还许不够，只是田地少的小家庭做着合的来。再有一层，也可种黄瓜，因为他也需要相当的人工，每落雨一次，则必需浇一次，这是不可少的工作。如果雨后不浇，不但根要烂，且黄瓜苦的不能吃。雨水发热，故有此弊，井水阴而寒，故可解救。再有一种特别的工作，就是对花，亦日扣花，见有新开的实花，即掐一朵谎花，在实花上一扣。实花者即科学中雌花，谎花者即雄花，据他们说，倘不对一次，则瓜很容易化喽。我在幼时就见到此事，有许多地方都是如此，但我不解果是何故。后来学科学，才知道雌花必需受雄花之粉，方能结果，实花所长之小瓜，原只是胎座，倘未能受粉，则一定自己消灭，农人就说化了。最需要对花者，莫过于倭瓜，因为他开的时间太短，每日天亮才开，太阳稍高就又合上了。夜间开花者，如葫芦等，有蛾介绍受粉；白天开花者，有蜂蝶介绍受粉；倭瓜开花之时间，蛾已睡着，蝶尚未醒，无物给他来媒介，所以往往不得受粉而化。但是这件事情，在中国未有科学之前，农人早已知道，所以每日早晨，必要去代他扣花，这总算是人工受粉的工作，中国早已发明。黄瓜虽不似倭瓜之必要，但有时亦须用之。

　　这才谈到售卖的工作，大约可分五种办法，就是因为人工多少及田地多少的关系，例如：

　　第一种办法，是任人割摘，比方说韭菜一种，小贩讲好，每畦多少钱，任他自己割取，自己择捆，自己担往去卖。这是因为园主自己田多，自己人少，忙不过来，于是这种工作就都归了买主，而出卖之价钱，当然较为便宜。

　　第二种办法，是自把韭菜割下，雇左近妇孺代为检择捆扎。因为有些妇人，没什么工作，便在左近各菜园中寻觅工作，也能养济不少人，而且工价很低，可是不能使他们割取，因为割是男子的工作，微有技术也。这种办法比第一种又赚回来了少许工作。

　　第三种办法，是割、检、捆等都归自己家人担任。总之是用气力的工作，由壮丁担任，所余这些零星工作，家人就可担任，这可以说是利权不外溢。

　　以上这三种，是把各种菜蔬都整理好后，就在本园中售卖，自然就有人来卖，例如大菜铺虽是自用，也总是自己亲到乡下收买。大的菜贩当然都是直到菜园买来，到市上发售。小菜贩也是亲到菜园买好，自己担担到各处售卖。每天早晨总有许多人到园中来买，园丁只把货物备好，就近便可售出，如果有信用，有长交往的菜铺、菜贩，那你只须把货品预备得合于程度，则到时定有人来取，售价也可微高，且不愁卖。

　　第四种办法，是田地少，人有余暇，则园中工作归家人，壮丁可自己担往城中发售。这种也很省事，天未亮即担进城门，停在路旁，自然就有小贩来买，他再担往各胡同中售卖。每日各城门内，这种交易很多，也很热闹。这种发售法，园丁只耽搁一早晨的工夫便足，其余时间仍可在园中工作。

　　第五种办法，是田地又少，不够工作，则家人做园中之工作，匀出壮丁来，把所有菜蔬，自己担往各胡同零卖，当然更可多卖几文。如此办法，则是一切工作，都归自己担任，虽然田地少，亦可养活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