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营进出口商品华商的出现之二
——《中国资本主义发展史》第二卷第二章第五节之二
四、西药商业
鸦片战争前,广州、澳门已有西医、西药传入。东印度公司来华的船队就随带有医员。1827、1828年,该公司医师郭雷枢(J.R. Colledge)先后在澳门、广州设医院和诊所。1834年,美国支委会的派克(Peter Parker)在广州设眼科医院并附设药房[1]。鸦片战争后,外国教会先后在上海开设仁济、同仁、惠爱、体仁等医院,在武昌、汉口开设普爱、协和、同仁等医院。随之,西药的进口也逐渐增加,到1859年进口值27,712关两,1895年激增至711,424关两[2]。
起初,华人对西医西药多持怀疑态度。认为“外国之药,其 名既异,其性复殊”,多“不敢服”[3]。后来由于教会不断施医舍药,又证明其确有疗效,华人乃渐信之。
鸦片战争后40多年,我国西药市场几乎全为外商独占。外商经营西药一开始就分为洋行兼营和药房专营两类。兼营西药的洋行有兆丰(H.Fogg & Co.)、晋隆(Mustard & Co.)等,到甲战争前在上海有12家,它们是经批发为主。专营的药房以1841年在香港开设的英商屈臣氏(A.S. Watson)为最早,它于1860年在上海设分店,继在国内设分店多处,规模较大。此外,有英商老德记(Shanghai Medical Hall)、大英医院(British Dspensary)、德商科发(Kofa Drug Co.Ltd.)、法商良济(Grenard & Co.)等,到1894年在上海有14家[4]。
外商药房的创设,对华商西药业有直接影响。不仅华商药房的货源都来自料行和外商药房,早期有名的华商药房的创办人,很多都是曾在外商药房服务过的职员或买办,他们在那里学得药理、调剂和经营的知识,才自设药房。
1、华商西药商业的产生
西药输入中国后,最早是和化妆品一起由洋广杂货店经营,有些中药铺也售少量西药。1888年,才有第一家华商西药创设,到1894年,上海共有6家。
第一家是中西药房,1888年由大英医院职员顾松泉创办。大英医院西文名Dispensary,原应译为药房,顾松泉创设中西药房时的启事亦自称:“余在大英医院老铺执事已十八年,今自告退,……创中国大药房”[5];而当时论者则谓顾“本知医理,向在大英医院司刀圭之事”[6]。该店原名中国大药房,后合伙人提出“中国”两字不能表示经营西药,改名为中西大药房。初创时资金几千元,1906年后改为股份有限公司,增资至四五万元,从业人员增至30余人。
华英药房,1889年由庄凌晨创设。庄原在英商老德记药房任买办,工作12年,积资3万多元,因见中西药房获利甚厚,乃集资设华英药房。邀集的股东、多为上海商业名流或官员,如买办朱葆三、大清银行经理严筱舫、上海道台袁海观等。资金初创时1万元,后增为5万元,1913年再增为15万元,从业人员50人,“其营业之盛,为当时上海药业之冠”[7]。
中法药房,1890年由黄楚九创设。黄是浙江余姚人,“世本中医,其父母均专眼科,黄本人亦好研究医药”,自称眼科医生。初来上海时,在南市开授堂中药铺,后向一富孀借来资本,改为中法药心,资金3,000元。因生意兴隆,两迁店址,扩建楼房,资本增至6.8万元(有买办虞洽卿等加入合伙)。黄善于欺骗敛财,有人称他“思想新特,策谋奇异”,在社会上则被指为“滑头商人”。后来也大有发展,资本增至50万元。
中英药房,1894年由李厚桂创办。李原是邮政局的高级职员,最初资本几千两,后增至一二万两。该企业为合伙组织,股东有杨宝荣(银楼老板)、贝润生(大颜料商)、严筱舫(大清银行经理)等,李厚桂自任经理。后股东发生变动,改为主要是颜料商贝润生等人的投资,经理也一再易人。1909年改为股份有限公司,资本增至10万两。
1894年以前,上海西药房的创办情况如表2—44。这时,华商西药业虽已初步形成,但家数远逊于外商药房(外商有14家),规模更弗如,并且只限于上海,其他大埠,西药业还没有从百货业中分化出来。汉口郑大有1891年开始经营西药,是当地最早一家华商,但还是“主营参燕,兼营中西药”[8]。
2、早期西药商业的经营特点
我国原有历史悠久的药材商业,并已形成几个大商人资本系统。而华商西药业的出现,却与原有的中药商并无渊源,以后生长时间内也是两个商业体系,互不兼营。所以,西药房完全是一个新兴商业,在经营管理上与中国原有的封建商业不同,而是处处模仿外商药房。后来民族制药工业发展,产品亦由华商西药业经销,改称新药业,原经营中药者遂称国药业。
早期西药房与外商药房关系密切。从表2—44可见上面6家西药房的创办人和投资人中,可考知身份的有13人,其中买办4人,外商药房职员2人,约占一半。这些药房的名称均有“中西”“中英”“中法”等字样;后来有“五洲”一词,曾因上海、保定两药商竞用,几致成讼。其“药房”一词亦系英文dis-pensary 译来,而不沿用中药商之惯称“堂”。它们每家又都有西文名称,如中英药房西文竟改为“英中”(Anglo—Chinese Dispensary)。药房所用发货票、价目表等也都印有英文,店堂布置、商品装潢俱仿外商。
表2—44:甲午战争前上海的华商西药房(1888—1894年)
商号名 | 开设
时间 |
资本额(元) | 创办人 | 其他投资人 | ||
姓名 | 身份 | 姓名 | 身份 | |||
中西药房 | 1888 | 几千元 | 顾松泉 | 英商大英医院职员 | 徐亦庄 | 大英医院职员 |
程惠臣 | ||||||
华英药房 | 1889 | 10,000 | 庄凌晨 | 英商老德记药房买办 | 朱葆三 | 买办 |
严筱舫 | 大清银行经理 | |||||
袁海观 | 上海道台 | |||||
中法药房 | 1890 | 3,000 | 黄楚九 | 眼科医生 | 虞洽卿 | 买办 |
周金箴 | ||||||
中英药房 | 1894 | 几千元 | 李厚桂 | 邮局高级职员 | 杨宝荣 | 银楼老板 |
贝润生 | 颜料商 | |||||
严筱航 | 大清银行经理 | |||||
华洋药房 | 1894 | 5,000 | 黄德馨 | 牙科医生 | ||
惠济药房 | 1894 | 10,000 | 洪子文 | 中庸洋行买办 |
资料来源:上海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等:《上海私营医药商业发生发展及其社会主义改造》1962年油印本;上海市医药公司等:《上海近代西药行业史》1983年油印本。
早期华商药房,也和外商药房一样,经营范围很广。除西药外,还有医疗器材、化妆品、照相材料、石印器材、糖果、罐头、洋酒、烟草、汽水、冰激淋等。最早开设的中西药房在 1888年的一则广告中就几乎包括了所有这些品目[9]。到20世纪,它们才逐步专业化。
西药的经营,因有外商竞争,以及不同国别的医生、留学生处方、用药不同,故品种颇繁杂,同一药种,英制、德制、法制均须备办。清末估计,上海华商药房经营的药品在200种以上。但以销售额计,则以戒烟药和营养滋补药为大宗,约占55%,治疗性药品和家用成药各占20%,制方药约占5%[10]。
早期西药房的货源,主要是向上海洋行或外商药房批购或订购,也有外国制药厂派推销人员来上海批发。华商西药房也依照外商,自行调制一些家用成药出售。最初成药配方也是取自外商,只是加上本店牌号,称“本牌成药”。这种成药利润很高,如中西药房的痴癫痫灵药,每瓶售价2元,实际成本(包括原料、工资)不过0.25元。为此,有些药房附设合药间、制药部,成为后来民族制药工业的胚胎。20世纪以来,发展颇快的民族新药制药厂,几乎全是较大的西药房所附设,或者由他们投资建立。
不过,在甲午战争前,成药的利用尚不普遍,西药房都有配药剂人员,按医生处方配药。而所谓成药中,最流行的也是利润最大的是所谓戒烟药。此类药物亦起于外商药房如老德记的戒食洋烟药、屈臣氏的外国戒烟药粉等,其实都是吗啡、海洛因等制剂,无异变相贩毒。时清廷晓谕戒烟,此种戒烟药成为鸦片代用品,销路日广。华商药房群起仿制,如中西药房的戒烟梅花参片,中英药房的桂花参片,华英药房的兰花参处,中法药房的天然戒烟丸等,都成为大宗业务,其流行又远超过外商。这种戒烟药多为吗啡和奶糖水制剂。如中英药房的桂花参片,100多盒才用吗啡一磅,价值25元,而售价高达100元,获利几达三倍。又如中西药房“最初以售戒烟药品为大宗,营业极盛,不几年获利数十万”[11]。数十万之说,未免夸大,不守据中国征信所调查,中西药房于20世纪初确已增资至10万两,改为股份有限公司[12]。戒烟药之外,中西药房还曾公开出售吗啡白药粉。后来有个全球大药房,有“吗啡大王”之称。这种贩毒经营,造成早期华商西药商业的一段极不光彩的历史。
80年代以后,国内罂粟的种植日盛。1891年,清政府公然解除种植罂粟的禁令。鸦片价格下降,禁烟徒具虚文。上海的西药业又以配制滋补成药作为盈利的大宗。这种滋补成药主要成份是砂糖等可口剂,略加药物,或加点麻醉剂,带有很大的欺骗性。而售价很高,又属日常服用,利润很大。不过,其中一些著名产品,如人造自来血之类,出现较晚,都是在20世纪以后。
戒烟药和滋补药的推销,都要利用广告宣传。不惜巨资,从事报纸、招贴等大幅广告宣传,成为西药商业的特殊传统,有异于其他商业,即后来国药业之重视广告,也是仿西药业竞争而来。西药广告,肆意夸张疗效,绘声绘色,成为风气。此外,他们还用赠送画报、年历、月份牌,以及随出售药品赠送奖券等,均开商业竞争的先河。早在1892、1893年,《北华捷报》即刊登有“接到中西大药房惠赠日历”的消息[13],惠赠又起了报纸广告之效。
五、茶商
我国早有相当广阔的茶叶市场,并形成大商人资本的茶商。因实行茶行制度,茶商具有一定程度的专利权,利润优厚。清代茶商可分三大类型。一为安徽、福建商人,属主要茶产区的茶商,尤以经营安徽祁门和福建武夷茶著称,资本巨大,行销四方。二为陕西、四川商人,原由边区茶马互市而来,后以经营边茶为主,行销康藏。三是山西商人及江浙、湖广商人,经营内地茶叶贸易。其中尤以晋商即习称西客者实力最雄厚,足迹遍全国,并经营蒙古、新疆和在恰克图与俄国的茶叶贸易。
我国茶叶亦早有出口。17世纪时即有荷兰人来澳门购茶,而以陆路输俄国为大宗。18世纪起,海路出口日增,以输英国为主。1833年以前,中英贸易为英国东印度公司所垄断,而茶叶占该公司自中国出口商品总值的80—90%,其增长情况如表2—45。估计鸦片战争前全部水陆出口茶叶年约45万担,占茶叶总销量的23%左右,价值约858万两(见第六节表2—53),在相当长时期内都是中国出口的第一位商品。
鸦片战争前,出口茶价很高,红茶每担在26两,绿茶24两[14]。但因系广州一口通商,茶商将茶叶由江南产区翻越大庚岭运至广州,路途艰远,需时六周至二个月,费用很大。而出口业务由广州十三行经手,利润为十三行及东印度公司所夺。东印度公司经营茶叶利润年达350万镑,英政府亦获同样多的税收[15]。
鸦片战争后,外贸中心转移上海。徽州绿茶集中屯溪,由新安江经杭州转上海;祁门红茶或经屯溪,或经九江运上海;水运都不过10日。浙东平水茶由绍兴起运,经杭州到上海,只需5日。而武夷山茶运福州出口,只需4日。上海、福州成为两大茶叶口岸,1856年,上海出口44.5万担,福州出口30.7万担,两共占全国海运出口量的77%[16]。二次鸦片战争后,汉口开埠,成为华茶区的出口口岸,原陆路运俄国之砖茶亦改由汉口出海。至1881年,上海出口茶62.3万担,福州出口66.3万担,汉口出口26.8万担,三大茶埠出口占全国茶出口量的73%[17]。从事茶出口的华商,亦以此三大口岸为中心,进行运销。
表2—45:东印度公司自中国输往英伦本土茶叶量值(1760—1833年) 每年平均数
茶叶量(担) | 价值(银 两) | |
1760—64 | 42,065 | 806,242 |
1765—69 | 61,834 | 1,179,554 |
1770—74 | 54,215 | 963,554 |
1775—79 | 33,912 | 666,039 |
1780—74 | 55,590 | 1,130,059 |
1785—89 | 138,417 | 3,659,266 |
1790—94 | 136,433 | 3,575,409 |
1795—99 | 152,242 | 3,864,126 |
1800—04 | 221,027 | |
1805—09 | 167,669 | |
1810—14 | 244,446 | |
1815—19 | 222,301 | 4,464,500* |
1820—24 | 215,811 | 5,704,908 |
1825—29 | 244,704 | 5,940,541 |
1830—33 | 235,840 | 5,617,127 |
*1817—19年平均数
资料来源:严中平等:《中国近代经济史统计资料选辑》1955年版第14—15页。
由于国内运输路线缩短,出口茶价下降。但在1876年以前,国际市场扩大,出口递增,出口茶价尚维持较高水平,华商运销获利亦厚。1877—1888年间,出口量增长更快,惟已受印度、锡兰、日本出口茶叶影响,中国茶出口价猛跌。1888—1894年间,虽价格略有回升,但出口量下降了20%,传统的输英茶叶下降尤甚,赖输俄茶增加,稍为非作歹弥补。这时从事出口茶的货商,亦陷入不景气。到1894年,出口茶已超过内销茶,但因茶价下降,出口值已由盛时的400万关两降为300万关两。这期间的茶叶出口贸易情况见表2—46。
表2—46:甲午战争前茶叶出口量值(1868—1894年)
出口量(担)* | 出口值(关两)** | 平均每担出口价(关两)*** | |
1868 | 1,526,872 | 33,252,060 | 23.8 |
1870 | 1,389,910 | 27,442,694 | 19.8 |
1872 | 1,923,627 | 40,283,667 | 22.6 |
1874 | 1,795,625 | 36,826,011 | 21.2 |
1876 | 1,946,250 | 36,647,926 | 20.8 |
1878 | 1,954,104 | 32,013,184 | 16.9 |
1880 | 2,204,754 | 35,728,169 | 17.0 |
1882 | 2,059,333 | 31,332,207 | 15.5 |
1884 | 2,017,612 | 29,055,142 | 14.4 |
1886 | 2,386,975 | 33,504,820 | 15.1 |
1888 | 2,413,456 | 30,293,251 | 14.0 |
1890 | 1,723,114 | 26,663,450 | 16.0 |
1892 | 1,658,340 | 25,983,500 | 16.0 |
1894 | 1,939,189 | 31,854,575 | 17.1 |
说明:
* 出口量包括经樊城陆路运俄数字,以及1887年后九龙、拱北与香港、澳门的帆船贸易数字,故较历年海关统计出口量为大。
** 据海关统计。
*** 按海关统计的出口量值平均计算。
资料来源:姚贤镐:《中国近代对外贸易史资料》1963年版第1204—1205、1606、1644页。
1、经营出口贸易茶商的兴起
鸦片战争前的茶商,基本上是从事国内贸易的旧式商人,其经营出口茶者,除传统的中俄恰克图贸易外,也只是将茶卖与广州十三行,本身不与外商打交道。鸦片战争后,出口中心移上海,就有一些“多领洋人本钱”的新兴茶商,“挟重金以来”产区,代外国洋行购茶[18]。继之有人开设专与外商作交易的茶栈,以及加工精制茶的茶厂、茶号(国内运销主要是毛茶,出口茶则需再加工)。上海茶商行业发生分工,主营内销者称本庄,主营出口称洋庄。70年代时,上海已有茶栈几十家[19]。采购毛茶,在沪加工精制以销外商的茶栈(5),也有三四十家[20]。在福州,经营出口的茶庄基本代替了原来的西客,乃至在武夷茶产区,“福州通商后,西客生意遂衰,而下府、广、潮三帮继之起,道光夷茶经营为此三帮独占。”[21]汉口原有领部贴(茶引)的旧式茶商20多家,开埠后,俄、英等外商来汉设厂收茶,即出现专与洋行买卖的茶栈七八家[22]。经营毛茶的茶行,包括崇阳、羊楼司等茶产区,1886年达299家[23]。汉口输俄茶原来由西客经营,在恰克图有山西庄100庄,改由海运出口后,西客均告衰退[24]。三大茶埠之外,其他口岸亦出现新式茶商。如九江1861年开埠时尚无茶栈、茶行,次年即出现十六七家,1882年连同宁州、武宁、祁门等产区有茶行344家[25]。
(1)原广东十三行行商改设茶叶行栈。鸦片战争后,广东行商垄断对外贸易特权虽告废止,但旧行商还继续做茶、丝生意。广东的外国商人也都认为新商“不及旧商之可靠”,故仍投“素所相信之行店十余家”[26]。外商的“寓所栈房”,也是经奏明“先向各洋行(注即旧行商)租赁”[27]。据《广东十三行考》:“鸦片战起,洋行制度(即公行制度)隳坏,然十三行犹复改称茶行,继续营业,至咸丰一火始替”[28]。 1838年,广东行商共11家,有材料说,到1846年减少1家[29],从1845年至1855年增加3家[30]。
值得一提的是,旧行商还企图继续垄断茶叶出口业务。“粤商亦曾一再计划,冀将已废之公行制度,改头换面,使之复活。其最著者,厥为呈请官厅特许商人设立茶栈,并将输入(按指从产地输粤)之茶,悉行卸栈存储”[31]。此项活动是以原十三行总商浩官伍崇曜为首进行的。伍崇曜本人就是一个有名的茶商,与美商旗昌洋行关系密切。恢复官办茶栈事,曾经两广总督批准,并由南海、番禺两县县令发布布告,卒因外国商人反对甚力,未能如愿以偿。
(2)原广东从事华洋贸易的散商,流寓外埠,充任掮客,最后自开栈号。上海的阿林(A lum音译),就是其一个比较有名的人物。
阿林是上海开埠初期,随外国洋行北来的一个广东散商。开始充当英国商人的掮客,他在上海一方面教授本地商人以中西交易方法,同时将英国制造品介绍推销到内地,又推动内地丝、茶商人来上海与外商交易。由于博得英商的信任,遂给予贷款8,000元开设一家义升行仓栈(Esang Hong),当时几乎所有外商都把货物交阿林处理。1845年由阿林经手的贸易额,竟占到上海进出口贸易总额的三分之二。但这年因棉布超量进口,造成市场呆滞,货价暴跌,义升行终于倒闭。据说当时所欠对外债务达90万两[32]。阿林在1847年再次来沪,重整旧业,终于又拖欠内地茶贩帐款4万元,最后一走了之[33]。
上海稍晚些时候的林阿钦(Lin Achin 音译)是又一例。林阿钦也是由广东来上海的商人,受雇于怡和洋行当掮客,由于行东的信任,被赋予怡和“特约代理人”的名义,总办该行在福州地区华茶收购业务,按交易额收取2%的经纪费用。林阿钦自己开设的行栈名福兴隆,1859年经这家字号为怡和收购的华茶即超过9万两[34]。
(3)产地的茶商和其他商人到通商口岸开设茶栈。上海的谦和、元吉、仰记、久成、震和等茶栈,都是由浙江平水茶商来沪开设的[35]。他们在沪设栈直接卖茶给外商洋行,可减少中间人费用。上海的方镇记,则是浙江镇海方家开设的。方家起家人方性斋,原在上海经营钱庄、丝号、糖行、杂货,当时钱庄都与丝商、茶商有贷款往来。方家遂设方镇记,一方面到湖州收买土丝,到绍兴、嵊县收买平水绿茶,卖给洋行;一方面向洋行买进棉布,向内地推销[36]。
又如湖南安化茶产区,原有山西省人经营黑茶。“迨海运既开,华茶运销外洋,……一般茶商乃纷纷改制红茶,即向日晋商之专制黑茶者,至此亦改制红茶为尚”。[37]类似情况也见于建德、巴陵、宁州等地。山西茶商还在汉口开设有经营洋庄、口庄(蒙、俄方面贸易)的栈号,光绪年间有牌名可考的,即有16家,如德巨生、三德玉、长盛川等[38]。
(4)洋行买办开设茶叶行栈。这是当时各口岸普遍的现象。19世纪80年代前后,在厦门汇丰银行任买办达20余年的叶 秋,开设瑞云茶栈,同时他也是源通银号和汇昌、厚诚钱庄的东家。[39]汉口规模较大的茶栈,几乎都是由买办开设。著名的鸿遇顺茶栈,是汉口宝顺洋行买办、汉口茶叶公所负责人盛恒山开设的。俄商阜昌洋行买办唐瑞枝,是厚生祥茶栈主人。阜昌借助唐瑞枝及厚生祥茶栈的活动,80年代末每年运出红茶达五、六十万箱[40]。
上海洋行买办经营茶栈的,历史更久,人数更多。50年代宝顺洋行买办徐钰亭、曾寄圃,60年代怡和洋行买办林钦、唐廷枢都是在任职买办同时开设丝茶行栈。郑观应在60年代离开宝顺洋行,充任太古轮船公司买办之前,“承办和生祥茶栈,代两湖、江西、和徽州茶客沽茶”[41]。这些茶叶行栈都具有相当大的规模。例如林钦、唐廷枢等伙开钱庄3家、茶栈1家,另在内地设茶庄7所。经营资金不下十几万两。[42]稍晚些时候,有杜德洋行买办鲍达祥、同孚洋行买办卢家茂投资于公升茶栈;仁记洋行买办丁家英投资于慎源和 昌盛茶栈;瑞昌洋行买办李邦贤投资于源成永、恒益两家茶栈。郭惠伦担任丹麦宝隆洋行买办,是靠忠信茶栈老板陈翊周的支持,郭的买办收入要同陈分拆[43]。
在这个时期,上海经营茶栈历史较久、成绩较著的,当属徐润和唐翘卿。
徐润在1859年与买办曾寄圃等“合开绍祥字号,包办各洋行丝、茶、棉花生意”;两年后又“试办润立生茶号于温州白林地方”,因“大得其利”,遂“合股续开福得泉、永茂、合祥记等于河口、宁州各处,又与汪乾记(茶栈)合办茶务”;1862年再与徐芸轩全开宝源丝茶土号。总计徐润在宝顺洋行任职期间,独资或合资开设的茶叶栈号已有6家(其中有的停歇)。1868年,他离开宝顺洋行,更是全力集中茶务。自立宝源祥茶栈,加增漫江,羊楼司、崇阳、湘潭、长春街、泮溪等昝茶号。他在各地开设的茶号,不是“年年第一”,也是“不落三名之后”,为当地茶号的大产。这时他自己也自翊“颇知茶味,各路清楚”了。
徐润经营茶叶的收入,未见面记述。徐钰亭说他“年中行内入息过万,……白林庄 三四万”。温州白林一处茶号收入即有三四万,他开设外庄茶号共有十余处,其总收入可以想见。正是在这几年,他投资于房地产、典当、购买股票等总额达到320多万两。1873年,李鸿章扎委徐润会办轮船招商局后,他经营茶叶也从未间断,1883年还出银4.5万两买下汉口善昌升茶栈(连同码头)。不久,中法战争爆发,徐润受累濒于破产,官职参革,闲居上海。1886年经各友相劝,重作冯妇,集资、借款20万两,对各茶号放款、搭股,但因各种不利条件(天旱、价格等),结果只能是“空忙一番”了[44]。
上海另一个有名的茶栈商人唐翘卿,广东人,怡和洋行买办唐廷枢的族兄弟,在上海人多称他小名为“阿槐”。上海开埠不久,唐就创立谦顺安茶栈,被认为是上海开设最早的、有实力的茶商之一。唐的经历是先茶栈,后买办,由谦顺安老板而后成为茶商元芳洋行的茶叶买办。有资料说他还担任过汇丰银行买办[45]、福州怡和洋行买办[46]。1868年上海成立茶叶公所,他和徐润、唐廷枢等都充任董事。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帝国主义经济侵略势力深入到汉口,唐又在汉口开设谦顺安分行。上海谦顺安则交给外甥祝镜澄管理。这个茶栈在沪、汉两地都是有名的大茶栈之一。唐翘卿的长子唐叔 ,清末曾任驻马尼拉领事;次子唐季珊,留学英国,并曾考察国外茶叶市场情况。1916年,唐氏父子创办华茶公司,由唐叔 任总经理,唐季珊协助,成为我国开设最早、规模最大、直接向国外出口的民族资本贸易茶商[47]。
2.茶叶的交易环节和中间剥削
我国茶叶贸易的交易环节甚多。内销茶相对说少一点,茶号从产地收购的茶叶,运销各大城市,经由当地茶叶中介商,转销客帮并供应当地茶店(有些是批零兼营)。外销茶则要经过更多的中间商人,每经转手,都要从中取利。外销茶在国内市场的流通过程及经营环节,可示如下图:
(1)茶栈 茶栈大都设于通商口岸,是适应外国洋行进出口贸易的需要而出现的。最早的行栈,大都是丝、茶、土(鸦片)兼营,甚至同洋行用易货方式交换进口货物。它既中介取佣,又有自营业务。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随进出口贸易的扩大,出现了专业茶栈;80年代后茶叶价格下跌,自营业务常冒险,许多茶栈就“自己不做交易,唯为人作掮客,代客买卖”[48]。
茶栈组织出口货源有多种方式,有的是利用同乡关系,组织地区性帮别行栈,各有固定客户;有的是在产区设立分支机构,或在产区茶号搭股;更多的是新茶上市前派人去茶区,给当地茶号贷款,预先取得茶叶收购权。1889年沪、汉两地茶栈对汉口茶市贷放的春季茶银有300多万两[49]。
茶栈本身资金一般不过一二万两,但放款有时多达一二十万两,这主要是靠钱庄的信贷支持;而钱庄又是靠外国银行的拆错。钱庄向茶本放款入利息一分,茶栈转借茶号则在一分五上下。所以茶栈不仅是外销茶贸易中介商,还是个融通茶叶流通资金的信用机构。
外国洋行一般不同内地茶商直接交易,必须茶栈为之居间。成交后,茶叶的品质、数量发生纠纷,茶栈要负一定责任。茶栈介绍成交的佣金,一般为交易额的2%,但实际收入要远比此为多。1860年一个记载说,茶号经茶栈卖茶给洋行,付给茶栈的费用,包括佣金、通事费、破箱费、关税等,约为茶价的10%[50]。20世纪初,祁门茶号经上海茶栈售茶,不包括关税,付出的佣金和名目繁多的费用,占到交易额的7.5%[51]。
茶栈设有仓库、旅舍,接待客商。备有通事,代客向洋行兜售货物。货物售出前,遇有资金周转上的急需,还可以存货为抵,由茶栈通缓急。茶栈能为外地客商提供种种便利,所以深受欢迎。但有的客商也常遇到茶栈勒索,只好甘苦自尝。
茶栈内部,经理之下设有管帐、书手(管文书信件)、通事(跑街)、茶楼司事、学徒等人,另外还派出人员,驻于茶区,负责贷款、汇兑及茶叶的收购、转运事宜。
(2)茶号、茶客 茶号(指洋庄茶号,有的地方叫茶厂)为收购并精制外销茶运口岸销售的加工厂,开设者多为茶区或茶叶集散地具有资产实力的地主、资本家、豪绅等,流动资金来源,大部分靠茶栈借贷。此外,上海等口岸城市还有一种称作“土庄茶号”的,系将内地运来之毛茶,就近加工为精制箱茶,经由茶栈,卖给外商。
外销茶的加工分两个部分:自采摘鲜叶起,至凋萎、揉捻、杀青或发酵、烘晒等粗制加工,由茶农负责进行;烘焙、补火、筛分、拣选等精制加工,由茶号负责完成。外销茶因要求质量较高,故精制手续颇繁复。茶号设有一批技术人员专司其事。
茶号收购对象,包括茶农、茶贩、茶行等,并不固定。习惯上收绿茶的茶号,并不由农民直接送来,而是由茶号自派茶客(亦称水客)到各乡收买。茶客下乡,为了节省费用,多在当地茶行开秤收购,谓之“投行”。茶行代茶客招徕、介绍茶产、天方评议价格,撮合成交。收购茶叶的价格、质量等,由茶客最后决定。收妥的茶叶,再雇力夫运茶号精制。
(3)茶行 茶行也是茶叶贸易的中间商,多在产茶区,为数众多。他们中介取佣,与通商口岸的茶栈相似。不同的是:茶栈专中介精制茶的交易,卖方为内地的洋庄茶号或通商口岸的土庄茶号,买方为外国洋行。茶行则是中介毛茶交易,资本较小,卖方为茶农、茶贩,买方为制造外销茶的茶号及贩售内销茶的茶叶店。
在产茶区开设茶行,须向地方政府申请,领得牙帖,始可营业,故茶行亦名牙行。茶行负责介绍茶号、水客与茶农、茶贩之间的交易,从中取得茶农付给的2—3%的佣金。水客照规定亦需交付佣金,但茶行为招徕号商,多不收取。茶行介绍水客的收购方式,在浙东多为伴同水客到茶农家中看货议价,茶行负责导引,帮助评议;皖西、皖南多为水客在茶行开秤,茶农就近挑来出售;祁门则由茶农与茶号直接交易,几天茶行居间。
茶行除介绍茶号水客与茶农交易外,还有另一个作用,就是接待外地茶贩,临时收购或介绍与茶号成交。例如安微屯溪镇为茶叶集散地,每年外运数量甚多,但所在地休宁县产量有限,供不应求,于是毗邻地区的皖、浙、赣各地茶叶由茶贩贩运而来,每逢茶季,各地茶贩麇集,茶行即出面接待,并居间介绍向茶号售卖。茶行可得买卖双方佣金,为数不少。拥资雄厚的茶行,有时且自为贩客,自设庄号,既作中间商,又自营贩运购销业务。
产区茶行之外,通商口岸也有茶行之设。他们基本是代客买卖,应客商急需,有时也作价收购。上海茶行经手的内地毛茶,主要销路有三:一是精制出口箱茶的土庄茶号;二为经营沿海、近海贸易的客帮,如销往厦门、广州、南洋群岛的南洋帮,销往营口、天津、烟台、青岛的北洋帮;三为制造内销茶的当地茶叶店。其中以客帮的销路最大。它们由跑街布样,兜售议价,取佣较茶栈为高,有的达百分之四五。
(4)茶贩 各茶产区都有一批茶贩。茶农距茶号、茶行过远,即就近卖与茶贩,由茶贩转售,从中收取购销差价,所以茶贩一般都需有一定数额的自筹资本。从事茶贩生意的,有没落地主、富农,也有地痞、流氓。这些人平时不治生产,但对看茶有几分经验,茶季即从事茶叶贩卖。
茶贩一般为“扁担商”,购销数额不大,每次百斤左右,以一根扁担挑动为度。浙东四明山区,有的以咸鲞换茶,担进担出。他们一般不纳捐税,逢低购进,看行情有利,即短期囤积。有的可积累几担、几十担资本。有些茶贩,几个合伙成一集团,购销茶叶的量较大,一般都有囤积待利的周转余地。
茶贩的购销对象是茶农和茶号。因之,他们一方面有一套拉拢茶农的本领,攀亲道眷,巧言令色,直到做成交易为止;另一方面又与茶行茶号厮混甚热,吃喝勾搭,分肥牟利。茶号利用他们作眼线,了解各乡茶叶生产、存货数量、品质等情况,同时制造价格涨落空气,散布停庄止购之类谣言,诱使茶农上钩。茶贩收购茶叶,往往是压级压价,拖欠茶银;向茶号交售又是加价“戴帽”,两面三刀。所以,人们常你他们为“两面刀”。
有些有实力的“长腿”茶贩,还与通商口岸的茶行直接挂钩,长途贩运。有的茶贩本逐步积累,上升为茶号主人。浙东平水茶帮中,经营茶叶有百年多历史的绍兴王化宋家,就是从茶贩子起家,成为茶业巨擘[52]。
上述茶叶出口贸易的各个交易环节,在交易过程中,都有一套陈规陋习和花样繁多的盘剥取利办法,这些中间盘剥,可大别为二级。
第一级是洋行、买办以及茶栈对内地茶商的盘剥。内地茶商对茶叶的国际市场需求、银汇变动、价格涨落,几乎是毫无所知。外国洋行利用它独占我国对外贸易的地位,就在价格方面联合垄断。“如茶市,英商照会俄商,不许放价抢盘,俄商即允照办理”。或洋商故意抬价开盘,使华商将茶大量集中口岸,然后抑价收购,叫“放盘杀价”。“洋商抬价,则[华商]尽力多囤,一旦跌价,则又急思脱手。……颠之倒之,一任洋人之所为,播弄华商不竭血本不止”[53]。因外商抑勒茶价,1892年,汉口茶帮“纷纷减价求售,致亏本银一百数十万两,洋行大获其利”。次年,“湘茶开市,英商故意为难,仍以抑价为得计。华商无计可施,以致光绪十九年(1893)又亏本一百余万两,倾家荡产者有之,投河自尽者有之”[54]。
除操纵价格外,洋行收茶还在看样、过磅、会款等方面,有许多陋规,举其大者有以下数端:
留取样茶:内地茶商将茶运抵通商口岸,向洋行出售前,例而破箱取样。这些样茶,即归洋行买办及茶栈经手人中饱。天启的茶箱,洋行过磅,例称“下一件”,即扣除若干斤。一箱茶约重50的,多批交易,自可积少成多。
二五听磅:茶号向洋行售茶,由洋行、茶栈各出一人会同货主过磅,货主担负过磅费,另外扣除“明亏暗吃”,容许洋行买办公开吃磅。每箱茶重50斤,旧例,以茶叶干燥不足为借口,需扣5磅左右;后以茶商群起反对,改扣2.5磅,称二五扣磅。实际不止,每磅折合市斤应为0.9071斤,但外商系按0.9075折算。以上两项合计,每担茶实扣数约合4.5375斤,占5%左右[55]。
九九五扣息:华洋茶叶交易,洋行多不按期付款。少数付现款的就要有一定的折扣,遂有“九九五扣息”产生,即茶价1,000元,实付995元。以后不论付款期限工短,一律扣息,成为陋规。
延期付款:茶叶售给洋行,照旧章,交货过磅在一星期内办清,同时即付给货款,但事实上,洋行往往迁延时日。70年代初,苏伊士运河开航,中英电讯直通,经营出口茶叶的外商,更采取茶叶装船之后,以银行结汇付款办法,称作“装船银子”。1873年,内地茶商曾要求“货既过磅,须即行结帐付银”,洋商恃强不理,反诬华商“其意不善,其事难行”[56],于是装船银子,成为惯例。用这种办法,洋行买茶几乎无需资本,但华商需等待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时间,才能收到货款。华商都是借款办茶,须继续承受利息负担。
上述这些中间盘剥,为数相当可观,从1868年到1894年,我国出口茶叶总值约为9亿关两[57],如果按照上述吃磅5%、扣息5‰合计,内地茶商即受损4,950万关两。留存样茶、延期会款增加的利息负担,更难计数。
茶栈参与洋行、买办对内地茶商的盘剥,本身亦可分取余沥。例如,样茶茶栈有份;洋行延期付款,茶号借款不能早期归还,茶栈即可坐享更多的利息收入。有些洋行付款不是按每批交易清结,而是合数批整付,不指明某号单位,这样茶栈就可推称货款未到而以之作为周转,并使茶号延长利息负担。
此外,茶栈代茶号垫付的运销费用以及各种名目的税捐、佣金等开支,或者浮报,或者中饱,为数亦复不少。1852年,英人福钦(Fortune)写的《中国茶区旅行记》,曾记述当时每担成本4两的茶叶,运到口岸出售,“批发商额外费用”高达1两。而上海收购价平均每担为18两的中上等茶叶,中间商操纵的利润就有4两[58],即达成本的25%或售价的22%。稍晚些时候的调查材料,也说到祁门茶号委托上海茶栈出售的茶叶,数量损失、付价折扣以及各种费用、陋规等,占到茶叶价格的20%左右。有的调查者说,“茶价八折,已成为祁门红茶习惯商法”[59]。
第二级是茶号、茶贩、茶行等对茶农的盘剥,其方式主要有以下几项。
高秤收进:浙东茶号一向用“司马秤”,20两作1斤,比之市上通用的16两秤,每担(百斤)只折合80斤。安徽祁门则是通行漕平22两作1斤。湖南安化历来用七六扣秤,每百斤作76斤。其他有些地方甚至用三七秤、对折秤。“茶商入山买茶,多用大秤,往往有加至32两以外者”[60]。总之,茶农在出售茶叶时,只在秤量上每担就要吃亏二三十斤以上。
留取样茶:茶农出售茶叶,每袋均需解开袋口,让“检样手”从中取样评议。一般每百斤取样2斤,有的取样几次,多达四五斤。样茶在成交时,向例不过秤,留归茶号。
除皮、杀秤:售茶过秤,需先减去皮重(包装重量),茶叶布袋重量每袋不过1斤(16两),茶号规定每袋除皮1斤(20两或更多),布袋稍厚或有缝补,就要除皮2斤。过秤时,不少茶号秤手或茶贩“高悬短喊”,能在每担茶中压低一二斤,又使茶农觉察不出。
付款折扣:安徽六安一带,买茶叫价是银两,再折成钱文,最后合成银元实付。每次折算,或贬值,或抹零,总是茶农吃亏。湖南安化买茶,向用九七制钱,等于茶价九七折算。浙东平水地区茶号结付茶款,要搭配小洋三成,小洋以10角作1元,但市面折换率往往是1元可换12角左右,以此推算,100元实付只抵95元。
抽取佣金:茶叶行号代客买卖,只收卖方(茶农)佣金,一般为2—3%。安化茶“每串扣钱50文”,平水茶也是扣佣5%,百元茶价,茶农只得95元,称作“九五圆账”。
此外,在交易过程中,茶号、茶贩、茶行等,或借口样货不符,或推称干燥不足,都要再打折扣。偶尔发现杂质,更是百般刁难。安化甚至是不论有无灰末,每担一律扣茶4斤[61]。茶农一般穷困需钱急用,明知吃亏,也只得委屈成交。经过上述七折八扣,百斤茶叶,往往只剩下60斤左右的收入。不仅如此,茶号、茶贩经营亏损,就要拖欠茶款,茶农无力声讨。有时在当地士绅斡旋下,折扣付还,甚至只付一二成,茶农也无可奈何。
3、出口贸易茶商的盛衰
在甲午战争前,经营出口茶叶的华商已形成一个大的商业资本,它们以外国洋行为靠山,建立了从口岸到产区的收购网。而茶叶的生产者则是个体的小农。小农不能自己推销产品,也无力抵抗流通中的盘剥。因而,在茶叶大量出口的情况下,茶商的利润总是很大的。当时一些论者如:“自开海禁以来,闽茶之利,较之从前不啻倍蓰”[62];“赢号既操三倍之贾,绌者亦集众腋之裘”[63];“商民偶沾其利,遂至争相谋效”[64]“浮梁巨贾,获利颇多”[65]等,类皆言而不详。但是,从一些茶商发家的情况中,也可略见梗概。
前述口岸较大茶栈,多是洋行买办所设,他们就都是从茶叶贸易中获大利者。其中徐润、唐翘卿的事业尤为显著。徐润一生以买办而经营洋务派企业著称于世,实则他经营茶叶达27年,从他80年代以前的活动和收入看,实际是以茶发家的,故房地产等事业失败后,仍不放弃茶叶经营。唐翘卿是由茶商而买办,由上海而汉口,由父而子,成为茶叶世家。余如林阿钦、刘辅堂等,更都是茶叶起家。刘辅堂原为票号帮工,后任汉口俄商新泰、阜昌洋行买办,并自开广昌和茶栈,去世时有资财200万两[66]。
前述上海茶栈不少是浙帮平水茶商所设,平水绿茶是上海出口大宗。平水富商董久大、宋瑞泰等,都有百年经营历史。宋两面泰除开设瑞泰栈外,他家还有带“瑞”字的行号八九家,每年经营出口箱茶以万计。他的后辈宋济川(开设瑞隆号),更是富比王侯[67]。
福建茶产区,新兴茶商购买原来由寺庙据有的茶山,道咸时,每家经营资金“动辄百数十万元”[68](可能是包括借款)。福州茶叶出口,在80年代初曾超过上海,福州茶商利润也大。90年代初的一个记载说,福建各茶产区有名声卓著的百万富翁18家,其中最小的也有资财200万元,最富的达800万元。这时茶叶贸易已趋不振,但他们仍在经营[69]。
其他茶产区情况亦相似。如江西,“因茶叶致富者不下数十百家”[70]。1871年,湖南14个茶产区有茶行160家,湖北7个茶产区有茶行94家,而这些茶行中,有100家是江西茶商开设的[71]。湖南湘乡的朱紫桂,原在一米店司事,“以所得薪资红利自设一肆,积千余金,遂业红茶,岁盈万金”,这是1867年左右的事,“既而逐岁贸茶,积资近百万,湘皋汉浒几无不知有朱紫桂名矣”[72]。
随着茶商的增长,各地相继成立茶叶公所之类的行业组织。1868年(同治7年)上海首创茶叶公所。接着,汉口、福州等地也陆续成立茶叶公所。沪、汉两地茶叶公所“互为维持”[73],在垄断茶叶出口方面具有很重要地位。19世纪末叶,在各茶叶产区和集散地,如安徽的屯溪、婺源、歙县、祁门等,也相继成立茶叶公所。屯溪茶叶公所(后改徽州茶务总会)是根据两江总督刘坤一的指示创办的[74]。构成茶叶公所的基础,是籍属各茶产区的茶商行帮。如汉口的茶商就有湖南、江西、福建、湖北、安徽、广东六帮[75]。
可是,茶叶出口于1886年达最高峰221万担(海关统计),以后就逐渐下降,茶商也随之趋于中落。1887年,上海茶价“往昔售三十余两至四十两担者,今只售十六两、十七两至十八两”,“贩运商人,血本全靡,多难再举”[76]。茶叶产区商人受影响更大。福建侯官县,100斤袋装茶,过去至少卖20元,1887年时跌至七八元。百斤袋茶,茶行贩运到福州,挑工、 船费用、税厘及各项开支需20余两,而只能售得银八九两。“如此失本,谁人敢为?”最以“茶行破家败产者,不知有几”[77]。1888年,曾国荃奏及安徽产茶区情况:“近年以来,印度、日本产茶日旺,售价较轻,西商皆争购洋茶 ,以致化商连年折阅,遐迩周知。据皖南茶厘总局具详,……统计亏累将及百万两,不独商贩受累,即皖南山户园户亦因之交困”[78]。1898年《农学报》载:“九江城厢内外,往年茶庄林立,或五六十家、三四十家不等。尔来仅存十余家,今年各茶商来者更属寥寥,仅四五家耳”[79]。
茶价的下降,固然是印度、锡兰、日本茶叶竞争的结果,但洋行的垄断和抑低收购价也是重要原因,而重重中间盘剥和内地税厘过重,都使茶叶贸易趋于没落。茶价下跌后,垄断盘剥如故,种种陋规反有增加之势,最后受害者还是生产茶叶的农民。茶农终岁辛劳,不获一饱,只胡放弃种茶,别谋生计。于是“茶山抛荒”者有之:“茶圃变谷田”者有之害;茶地“售作坟墓”者亦有之[80]。当然,绝大部分茶农还是继续种茶,但“园户不堪抑勒赔本,不得不迟摘粗茶,并以掺杂水湿充数,希图多压斤两”[81];或者“园地荒草滋生,不芟不刈,老树不除,任其荣枯”[82];或者“耕田有粮食兼有茶园者,每年铲掘二三次”,不能精心照料[83]。这都使得茶质日劣,更不能与洋茶竞争。
80年代后期以来,华商损失綦重,而垄断茶叶出口的外商洋行,并未受何影响。据1887年各海关的贸易报告,上海的中国茶商,经营红茶损失约300万两,经营绿茶损失约100万两;外商则进行了“有利可图”“令人满意”的交易[84]。同年,九江中国茶商损失100万两,而外商却得到了“可观的利润”。在汉口,经营茶叶的外商“一般情况良好”,经营上等茶的还“利润很大”。而“中国商人损失极重,并且还要继续遭到损失”[85]。
华商损失,主要由于贸易不能自主,不能直接进入国际市场外商中梗,操纵茶价所致。有识之士,早已看到这点。1894年,湖南巡抚吴大澄上有《英商压抑茶价湘茶连年亏折奏请借洋款设局督销折》,未能实行。同年,湖广总督张之洞从两湖筹借官款,两批共选购红茶320箱,分水陆两路运往俄国销售,以希“官为之倡,商为之继”,直接出口,“不致多一转折,操纵由人”。这次试销成功,又建议清廷,“由招商局自造茶船,自立公司,于俄境自设行栈销售”[86],惜未能实行。
六、丝商
我国早有广阔的丝市场,丝的行销路线较茶尤远。明代以来,丝业的大商人资本亦以安徽商人为主,至清则江浙商人,广东商人发展甚快。丝的出口历史悠久,“丝绸之路”早已闻名于世。惟清初禁海,除特别恩准洋船配带者外,不准丝绸出口。1764年(乾隆二十九年)弛海禁,但对丝的限制犹严。19世纪初期,广州出口生丝年仅一二千担,20年代增至四五千担,30年代初增至8,000担,主要由英国东印度公司经营[87]。1833年,东印度公司专利权废止后,续有增加。迄鸦片战争前,估计中国出口生丝年约9,000担,占全部内外销生丝(包括丝织品用丝)的14%左右,出口价值约225万两,仅及茶叶出口值的四分之一经(见第六节表2—55,2—56)。其时经营出口的丝商,只是将丝卖与广州十三行,不与外国商人打交道,和那时的茶商一样,仍属旧式商人。
鸦片战争后,生丝出口中心向上海转移。这可节省江南丝运广州的时间和运费,一如茶叶。其初,清政府于1843年曾规定“内地湖丝前赴上海,应查明赴粤路程。少过一关,即补纳一关税数”[88]。惟因外国领事反对,1851年起“开办新章程”,中外商人运湖丝来沪,一律只纳子口半税,“免补三关税课”[89]。1845年,上海、广州共出口生丝约10,576担,其中上海约占一半;到1853年,骤增至52,400担,其中上海占93%[90];9年间增长近4倍。
60年代以后,生丝出口仍见增长,但不甚快,1880年达82,201担,以后逐渐跌落,80年代末银价下降,出口再增,1891年出现102,005担高峰,旋再跌落。其情况见有2—47。
表2—47:甲战争前生丝出口量值(1868—1894年)
出口量(担) | 出口值(关两) | 平均每担价格(关两) | |
1868 | 57,346 | 22,461,042 | 391.7 |
1870 | 49,167 | 17,306,073 | 392.7 |
1872 | 65,340 | 25,070,750 | 384.0 |
1874 | 74,749 | 19,859,285 | 265.7 |
1876 | 79,385 | 30,908,199 | 389.3 |
1878 | 67,343 | 19,829,699 | 294.5 |
1880 | 82,201 | 22,990,341 | 279.7 |
1882 | 64,508 | 17,334,601 | 268.7 |
1884 | 67,790 | 16,456,675 | 242.8 |
1886 | 77,044 | 19,210,052 | 249.3 |
1888 | 76,782 | 20,070,351 | 261.4 |
1890 | 80,402 | 20,625,783 | 256.5 |
1892 | 101,201 | 27,322,913 | 270.0 |
1894 | 99,445 | 29,219,408 | 293.8 |
资料来源:姚贤镐:《中国近代对外贸易史资料》1962年版第三册第1606页。
生丝出口价格,因受意大利、日本丝的竞争,70年代以后即趋下降。以主要产品白丝而论,据各年关册,70年代初高时达每担450关两,80年代末跌至300余关两,90年代初略有回升,约320关两。出口总值,1876年达3 ,000万关两高峰后,随即下降,迄未超过。表2—47所示为各类丝之平均值,这期间出口丝的品种有变化,亦影响丝价。原来出口以浙江、广东所产白丝为主,稍后四川、山东所产黄丝亦略有出口。60年代末,经农民纺制之经丝渐受国外欢迎,称白经、黄经。70年代以后,机器缫丝厂出现,逐有厂丝出口,原手工所缫则称土丝。厂丝价格几高出土丝一倍。又柞蚕丝、亦称野灰丝,原甚少出口,到80年代末已增至万余担。其价格仅包括土丝60,681担,厂丝22,523担,柞蚕丝16,240担。
1894年,中国桑蚕丝的出口已占到国内外总销量的一半,国内市场丝价也受出口影响,丝业陷于不景气。时有人提出“救商”说:“丝则有意大利、法兰西、日本加意制造,缫制极精,已 乎效中国之长,夺中国之利。核之海关总册,销数虽不致大减,而商家岁岁亏耗,人人折阅,几有一蹶不振之势。”[91]“人人折阅”显系夸大,但丝商面临困境,则属事实。
1、经营出口贸易丝商的兴起
鸦片战争后,经营出口贸易丝商的兴起和上述经营出口贸易茶商的兴起相似,即在通商口岸出现新兴的丝栈、丝号,同时发展了从丝产区到口岸之间贩运的丝行。惟这时间出口生丝以辑里丝(七里丝)最为著名,数量也最大。辑里原为湖州南浔镇的一村名,所产丝洁白柔韧,拉力强,南浔一带的丝遂通称辑里。历史上即行销各埠,“每当新丝告成,商贾辐辏,而苏杭织造者皆至此收焉。”[92]鸦片战争后,贸丝致富者甚多,故上海丝栈、丝号和丝的贩运商都以湖州帮实力雄厚,至19世纪末才有无锡帮兴起。
上海早期丝栈,多是与茶栈合一甚至兼营鸦片,已如前述。这些丝栈,也有不少是洋地买办所设。1852年开设的上海亦昌丝茶土号,店主徐荣村是宝顺洋行买办徐钰亭的弟弟,有材料说,创是担任过宝顺洋行的买办[93]。1859年,徐润与宝顺洋行买办曾寄圃等合开绍祥字号,1862年再与人合开宝源丝茶土号,“包办各洋行丝、茶、棉花生意”[94]。50年代初在怡和洋行任买办的杨坊,同时是一个丝业与钱庄商人。左宗棠说他是“以市侩依附洋商致富,十数年间,拥资百万,捐纳道员”[95]。他的后任林钦,也“于买办之外,兼营丝栈、茶栈”,后因“丝茶事务冗繁,于怡和洋行办房职务,无暇兼顾”[96]。继林钦任怡和洋行买办的唐廷枢,在60年代更与徐润同为上海茶叶公所、丝业公所的董事。
后来外商看到买办兼为商人对自身有利和方便,竞相延聘在业华商充任买办。瑞记洋行买办吴少卿,原是成顺泰丝栈通事,常常跑街,和瑞记洋行大班厮混熟了,1880年被邀去当了买办。怡成丝栈商人徐棣山,也是因为经常有生意与怡和洋行大班打交道,洋行约他于1882年合开怡和丝厂,徐任董事,并推荐他的堂侄徐三吾当上买办[97]。由丝商出身成为洋行买办的,在甲午战争以前比较有名的还有:海宁丝商沈志云充任拔维宴洋行买办,湖州丝商杨涵斋成为新时昌、公平洋行买办,湖州丝商沈静轩充任永兴洋行、立兴洋行买办等[98]。洋行雇用私商为买办,不仅有利于掌握商情,攫取货源,有些利用他们的社会地位。如杨涵斋是上海丝业公所负责人,而同时被两家洋行聘为买办,他的一家子侄五人也先后担任了买办,有“一门五买办”之称。
口岸丝栈的另一源,是丝产区的丝商所设。上海最早的一批专营辑里丝的大成、震泰、恒昌、永达成、怡成、成顺泰、泰康祥、陈舆昌、刘贯记等丝栈,大都是湖州丝商所设,有些就是南浔产区丝行的分号、联号。以后山东、四川的生丝也经由上海出口,于是又出现山东帮开设的恒顺公、和聚栈、益昌丰、恒祥、同和栈(专卖山东黄丝),四川帮开设的泰康祥、宝元祥、绪昶、同康泰等[99]。
丝栈是代产区丝行把生丝卖给外商洋行的中间商。70年代后,机器缫丝厂兴起,生产出口厂丝,于是又有经手厂丝买卖的中间商兴起,在上海称丝号,为数不多。70年代初,上海的丝栈、丝号共有76家[100]。在广州,鸦片战争后,原十三行行商仍经营出口生丝,一如上海的丝栈。但广州丝出口业务迅即为上海所夺。不过广州机器缫丝厂建立稍早,遂有专介绍厂丝与洋行成交的丝行出现,抽取佣金千分之十五[101]。
上海的丝商业,在以薛南溪为首的无锡帮兴起以前,几乎都是由湖州帮控制,其中尤以陈竹坪开设的陈舆昌丝栈、刘贯经开设的刘贯记丝栈,以及徐眉泉开设的徐眉记丝号,最为有名。直到20世纪初,据《江浙皖丝厂茧行同业录》载,江浙皖丝厂茧业总公所的首脑人物,仍几乎都是湖州人。
陈竹坪,原名煦元,又名怡青、舆昌,据《南浔志》说他是“乌程(今吴兴)人,世居南浔镇,先世以业丝起家”。“侨沪数十年,为丝业领袖,能通译西语,而出以诚笃,中西丝商倚之为长城”。他同时还在上海、汉口间经营水运业务,入股美商旗昌轮船公司,担任该公司买办。又捐官候选郎中,与李鸿章、盛宣怀颇有交往,因办赈务加知府衔,去世后李鸿章具奏请旌,诏赠光禄寺卿衔。顾春池原名福昌,“字成之,号春池,国学生。幼而家贫,弃儒学贾。始设布肆于浔溪,旋又移设于震译”。[102]后来转到上海,改营丝业,并创立自己的牌号,经常出现在外国报纸广告中。后亦投资旗昌洋行,1860—1869的任旗昌买办。他和陈竹坪在旗昌的投资不下20万两,旗昌所属金利源仓栈主要即系顾春池的资本[103]。顾去世时,上海美国领事馆曾为之下半旗志哀[104]。徐眉泉也是南浔人,一向经营土丝、土经出口,在上海设有徐眉记丝号,后又与人合开长盛、德兴、慎益钱庄[105]。
在丝商业中,经营产区和口岸之间贩运贸易的丝商,似比同类的茶叶贩运商实力较强。这主要是因为湖丝产区集中又与上海接近所致。早期丝商运丝到上海与洋商交易,首先就遇到语言不通的问题,必须假手通事做中间人。这种通事多是“广东、宁波商伙子弟”[106]。有人指斥他们“率皆市井佻达游闲”,“声色货利之外不知其他”。[107]但就丝通事说,“皆为湖州南浔人”;“丝通事名任翻译,实则通晓国内外行情,双方尽受其玩弄,不啻一狡猾之掮客。”又说南浔之大丝商,“或自为丝通事,或有近亲为丝通事”,“苟非得亲戚故旧之为通事者为之介,则资本虽未必尽数亏蚀,但绝无余利可得”[108]。这此话都说得过于绝对。不过,湖州丝商与外国洋行、通事关系密切,当是事实,这也是他们兴起快、利润厚的原因之一。
湖州帮丝商的兴起,主要是在太平天国起义之后,“出产辑里丝之湖州人士,稍有资产者,相率避居上海,因此得与外人接触机会,渐通外国语言。……肇日后贩丝致富之基”。那时经营湖丝运销的利润很大,他们“以低价向农民购丝,以高价售之于上海之洋行,一转手间,巨富可以立致”。“于是小富者一跃而为中富,中富者一跃而为巨富,一时崛起者甚众。……家财垒聚,自数万乃至数十万者,指不胜屈”[109]。仅就南浔镇而论,据民间传说,有所谓“四象、八牛、七十二支狗”之称。财产达100万以上者称作象,50万以上不足100万者称作牛,30万以上不足50万者称作狗。“四象”,一说为刘(贯经)、顾(春池)、张(竹斋)、庞(芸皋、元济父子)[110],另据较晚期调查,实为5家,即刘、张、庞、邢(赓星)、邱(仙槎)。传说刘有家资2,000万,张有1,200万,邢有400万,邱、庞各100万。所谓“八牛”,指梅、金、谢、张、蒋、顾、李、桂8户[111]。至于七十二只“狗”,更不一定与实数相符,但足以说明丝商巨富人数之多了。
南浔的丝商巨富多,不只是“齐东野人语”,有地方志书也不乏记载。《南浔志》中就提到在鸦片战争后一批在短期内成为巨富的丝商,如刘贯经,“祖若父及诸父咸佐人业丝,乃辍学执业于丝绸店”;后嫌收入微薄,“去之而从事于丝肆”。“自泰西诸国互市上海,湖丝出口益伙,颐岁可十万包。通奉(刘贯经曾捐四品工部郎中封通奉大夫)力微心雄,趋时若鸷 鸟之发,营生如伊吕之谋,不数年,业翔起,当同治初,已殖财数十万,号巨富”[112]。刘贯经不但开了两家丝行,还有十几家典当,并投资垦牧公司和农场,有田地千亩。他在南浔建筑的私人园林小莲庄,有池广十亩,临水回廊亭榭,布置井然,其中有近百年的古杨三本,据说南浔园林之胜,以此为最。类似刘贯经起家的事例,《南浔志》有传或提到姓名的,还有庞云皋、庞无济、陈竹坪、顾春池、蒋维诚、梅月槎、梅福培、朱兆传、金桐、周昌大、周昌炽、许香谷、沈秉钧等一、二十人之多。其中不少是弃学就贾,“获利倍蓰”“蔚然为望族”的巨富。“南浔之定富与通奉(刘贯经)相捋者,凡数十家”。
湖州之外,广东、四川等地丝商虽不象南浔那样突出,但类似情况也不同程度地存在。广东丝商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一直在商界居于重要地位。主要产区顺德、南海都不乏丝业巨富。广州商会成立前的商业组织负责人,也一向是多由丝商充任。如七十二行总商岑德舆,便是有名的大丝商。
2、丝、茧的交易环节和中间剥削
生丝的交易环节也是外销繁于内销,但比茶叶的交易环节略少一些。不过自70年代机器缫丝厂兴起后,又有了鲜茧的贸易,形成两套市场。各地丝商、茧商的名称和交易组织不尽一致,兹以经江南一带为例,其丝、茧的流通过程和交易环节可示如下图:
(1)丝栈、丝号 都是设在通商口岸,丝栈经营土丝,丝号经营厂丝。丝栈因接待外地客商,大都备有旅舍、栈房,他们还代客报关付税,垫付费用开支,有的甚至可代向钱庄拆借相当于寄存货值50—80%的放款(加收半厘到1厘的佣金)。丝栈自身一般不直接从事生丝买卖,只是代客商向洋行销售,从中收取佣金和栈租。佣金数额,因生丝品种、帮口不同,收取标准不一,一般是每包收2两半银子,由丝栈、通事分得。
(2)丝行 丝行大多是产地丝商经营,也有口岸丝栈投资的,他们在产地向丝庄收购生丝,经过整理加工,打上自己的牌子,再运往通商口岸托售。浙江南浔梅恒裕丝行经售的金麒麟、银麒麟牌经丝,重视规格质量,在国际市场颇有信誉。这家丝行盛时雇用职员40多人,抄丝员六七人,生丝上市时,即分派抄丝员到产区各丝庄“抄丝”,即把各丝庄收购的丝抄录数字,收买下来。然后再把从各庄收购的生丝,分别粗细、颜色,按出口规格发交农民复摇、整理,以备运往上海。有名的大丝商,率多由经营丝行起家。
(3)丝庄 在南浔亦称划庄,是直接从分散的农民手中收买生丝的收购商。一般都雇有若干个“秤手先生”(进货员),在蚕丝上市时,分别在店内或水陆交通要道向农民买丝,然后集中起来转售给丝行。此外,另有一种名叫土丝行的丝商,丝市旺季,派秤手带学徒在交通要道设立若干“庄板”(即丝庄),从土丝贩子手中收购农民土丝。土丝行以做内销为主,供应国内各地丝绸织户,也有兼做出口洋庄丝的。
(4)土丝贩子 早期在湖州一带还有一种土丝贩子,俗称为“小领头”或“航船班子”。“更有招乡丝代为之售,稍抽微利,曰小领头,俗呼白拉主人”[113]。这类土丝贩子,是带有一点恶势力的中间商。根据传统习惯,农民售丝要先拿到小领头处,再由小领头带到丝庄或庄板去卖。路远农民乘船来市,也要先投航船班子,然后率同去卖。据说仅菱湖镇一处,盛时就有一百多个“小领头”和一二百条船的“航船班子[114]。经过这些土丝贩子介绍成交,他们都要索取一定的佣金。
(5)茧行 茧行是在机器缫丝厂出现后,在江苏、浙江、安徽等地丝产区兴起的一种带把头性的牙行。丝厂到产区收购鲜茧。无论是自己收购或者委托别人代购,均须通过当地茧行,由茧行代收并用它们的炉灶烘茧。农民生产的蚕茧,除自己缫丝的以外,都要送到茧行出售,不准自由买卖,也不得自烘干茧。开茧行的大多是产地的豪绅,他们既同官府勾结,又有自上而下的丝茧公所组织,新开茧行须公所承认和县知事批准,这就形成一种带封建性的市场垄断。丝厂收茧,一般要在新茧登场前就同茧行签订合约,订明本年度的收购数量、价格等,茧行代收鲜茧并烘干后,交付丝厂,按规定收取各种费用。
(6)余茧商 余茧商是指新登场后,经丝厂收购剩下来的茧子。余茧商多数就是茧行老板,他们把丝厂收剩的鲜茧,烘制成干茧,囤积起来,再看市面行情,陆续给丝厂,有的后来干脆就自己开办起丝厂。还有些地主、富农和城市的丝业、银钱业资本家,囤积余茧,投机居奇,余茧遂成为一种投机商品。
(7)茧贩 和生丝收购中的土丝贩子相仿,新茧登场时,他们活动在乡镇主要路口上,拦截携茧上市的农民,压价收购,再高价转卖给茧行。这些人迹近于地痞流氓,凭借各种势力,强买强卖。为了避免惹事生非,不但农民,就是茧行也不敢轻易和罪他们。
生丝流转中的中间剥削,大体也有两级。一是口岸洋行对丝商的剥削,一是内地私商对农民的剥削。
外商洋行的剥削有如下几种。
(1)操纵价格。国际市场上的华丝价格,受供求关系,日本、意大利生丝排挤以及汇率变化等因素的作用,变动很大,乃至成倍涨落,通常也会有30%左右的浮动。外商洋行垄断出口,并组有“上海出口生丝公会”,操纵丝价,推波助澜。其所用手法与操纵茶价相似,有时是“一气联络”,互相关照,“不许放价抢盘”[115];有时则故意抬价放盘,俟华商纷纷在产地加价争购,大量运到口岸后,迅即杀价。而华商“贩丝茶者,半非富商,其本既迫,限期息银亦重,于是出售不能稍缓,洋商乃重抑价以困之,中商无如何也”[116]。总之,丝茶二业,“自有之货,不能定价,转听命于外人”[117]。
(2)垄断检验权。农副产品出口,例由政府或公众设立检验机构,评定级别。我国在1929年以前,并无此项机构;20世纪初上海的万国生丝检验所,也是操在外商之手。而在这以前 ,则全由每个外商洋行单方面决定。当时华洋交易“成交认单”上的验收标准是由洋行事先印就,检验时由洋行人员片面决定,不容华商置议。有的洋行就故意吹毛求疵,借口质量不合,在约定货价上减少付款,每包少付银5—10两。又常以销路畅滞作为检验质量的宽严标准,洋行存货积压,就关照本行摇丝间多方挑剔,以求毁约;有的为达退货目的,不惜伪造检验纪录,或将不合格记录张冠李戴,故意刁难。1871年《北华捷报》曾揭露这类卑鄙行径说:“目前的外国商人,十个之中总有一二个惯用这种手法[118]。
(3)延期付款。洋行买丝,无论期货、现货,成交时既不不先付货款,亦不预付定洋。购货合约虽然规定交货日期,但洋行可以到期限不收货,厂商非得到洋行提货通知,不能上门交货。在延不提货期间,卖方非但收不到货款,还要负担货物的风险责任、逾期栈租、拆息和保险费用。相反,如果厂商不能按期交货,洋行则有权取消合约并追偿损失。这种办法,可使洋行在交易中不需任何垫付资本。70年代后,洋行在订购时期即发电给国外客户,俟复电装船,取得信用证,转向银行结汇,得款再付给华商。有的洋行经营自负盈亏(非代购)业务,如国外市场无利,延不取货有时竟拖至半年之久。
当时外商根据不平等条约享有领事裁判权,而早期领事又常由外商兼任。华商在中外贸易中受欺,发生各种争执,即令提起诉讼,也得不到什么结果。
(4)陋规。洋行收购生丝,照例要抽“样条”,每包2条,名义上说是要寄往国外,实际上是自己留下。每包丝出口前,还要抽5条丝进行检验。照规定应该是每条摇一小时,剩余归还丝厂,实际常是摇三四个小时,所剩无几。洋行摇丝间检验摇下的丝,日积月累,一年就有几十包。洋行收货过磅时,还要克扣分量,一般每包丝吃秤2斤左右。
有的洋行雇用有经验的买办买丝,然后再转售给洋行。买办收购时,每包要向客户收1两银子佣金,代客户打包每包收打包费1两6钱(实际付出1两3钱),每包份量要扣除袋皮1磅(实重半磅),旧布袋掉新布袋还要贴费4钱8分。有时洋行支付现银,买办付给客户则改为10天期票。如客户需要现银,每1斤两要贴息3两[119]。
内地丝、茧商对蚕农的剥削有如下几种。
(1)预借丝款,高利盘剥。蚕农生活贫困,育蚕资金常赖丝商预付借款,成为农村高利贷的一种形式。在湖州,丝商贷款,期限二、三月,利息一般为10%,即所谓“贷钱一千息一百”,“责偿毋许逾三月”[120]。有的借款时间稍长一点,利息则为20%。《长兴县志》载,“无论冬底春间贷去,总算蚕胶至蚕毕小满日为期,每千钱偿息二百文”[121]。这种情况在柞蚕区也有,如辽宁盖平附近蚕农,在植柞树开始时即预支丝掮客丝款,并规定须“以产品(丝)付还”[122]。
(2)压级、压价、压秤,多收佣金。《长兴县志》载,丝行“秤手口蜜腹剑,狡狯百出,遇诚实乡民,丝每以重报轻,价每以昂报低。俟其不售,出门时又倍其价,以伪许之,以杜其他处成交。俗谓进门一锤,出门一帚”[123]。据说有的丝行,秤锤可以旋转开来,内加一枚铜钱,以涨收份量。有的秤手掌握特殊手法,20斤重量能秤出22斤或者18斤。秤手吃份量是公开秘密,收几百担涨出二、三担以上是司空见惯。
秤手不但操纵份量,还一手掌握质量、价格的评定权。鲜茧有干湿、软硬、厚薄之分,缫折(出丝率)出入很大,菱湖茧与改良种蚕茧缫折相差在一倍以上。鲜茧质量好环,全凭秤手目测、手抓、手摇,定级估价。所以茧行总是千方百计延揽“有能力”的秤手,厚给报酬,有的门市收茧七八天,一个熟练秤手能收入几百元。这种秤手,也最惯于压级压价,使茧行获利。
小领头或航船班子介绍农民到丝庄售丝,按规定收取一份佣金,约为售价的3%。但他们往往与秤手秘密勾结,上下其手,用切语、暗号,向买卖双方收佣金。暗号一般用“由、申、人、工、大、王、主、井、羊、非”十字,“由”一个头代表1份,“申”二个头代表2份,余类推。如说:“这个人很苦,你帮帮忙吧!”突出一个“人”字,就意味着要3份佣金。秤手心领神会,就在收购价里照数扣算。10个字实际最多用到“大”字。秤手一般能得到10%左右的佣金。
(3)垄断茧市场。鲜茧旺产旺销时间极短,一般不过10天左右,存置时间较久,蚕蛹化蛾,即将破茧而造成损失。农民求售心切,急欲脱手,茧商则愿意刁难、抑勒。前文谈到,茧行具有垄断市场特权,收购价格又是由丝茧总公所统一议定。因而当地茧行组织,一方面严格限制新行开设,控制收购网点;另一方面又采取“放小鱼、钓大鱼”等手法,开时故意抬价,等农民闻风远路涌至,又连续杀价,有时高低差额达一倍左右。农民要么甘认吃亏上当,低价售给茧行;要么愤而自己缫丝,但同样会遇到丝行杀价以及土丝贩子的敲诈勒索。
农民育蚕,半年辛劳,而所得甚微。有记载说:“同为一两之丝,育蚕农民所得,不及商贩所入之十一,在蚕农因为丝价年年皆好,衣食不缺,已为莫大幸运;在丝商转手之间,利益何啻倍蓰”[124]。
3.生丝生产的改进和丝商经营的变化
我国旧式丝商,原主要供国内手工织丝的机户所用,其远销者多因所产丝品质较佳。如广东本地产丝,但织高级品广纱、粤缎,则须用绘图苏州丝。又如湖州为最著名之丝产区,但江浙织绫绢,常用四川阆丝。各地产丝品质不同,而在缫制上则墨守陈规,长期无何改进。迨出口旺销,国外已用机器织绸,所用丝要求匀称,拉力较强。所选择出口适宜之丝,称洋庄丝,经营的丝商,称广庄或广行,因原由广州一口通商而名。其内销者则称用户丝,经营的私商,称京庄或乡丝行。董恂《卖丝》诗:“乡人卖乡丝别粗细,京庄不合还广庄”[125],指此。
手工织机,经线需较坚实,常用两根丝合纺为一。各地织户买湖州丝,亦多用于制经。苏州原为丝贸易中心,遂有商人将丝交摇经户纺成经丝,称苏经,行销各地。经营经丝的商人,遂称经行。在湖州南浔镇一带,也早有摇经户,但经丝未出口。据说直到同治季年(60年代未),丝商周昌炽首仿日本制法,纺成东洋经。苏经顺摇,由左旋右,东洋经逆摇,由右旋左。制成后试销外商,大受称许,法、美各洋行咸来购求。洋经于盛行,在产区促成为商人加工的摇丝车户的发展,盛时,南浔各乡及盛泽、黎里一带,有车户二三千家,每户平均有纺车4部,经营出口洋经的商人,称洋经行。洋经行的发展,使“洋庄丝无形淘汰。向之代洋庄收丝之客行亦纷纷改为乡丝行,收买白丝,售与浔镇之经丝行,摇为辑里大经”。辑里大经蜚声欧美时,“每年出口达一千余万元之谱”[126]。这就引起丝商业务经营的一个变化。
原来我国出口的生丝,都是手工缫制,运到欧洲以后,都须经过再纺制,才能适合机器织绸的需要。欧洲在1789年就兴建了第一人蒸汽机缫丝厂[127],以后在法国、意大利都有发展。日本在70年代大力提倡机器缫丝,到1894年,机制厂丝已占全部生丝产量的57%。[128]我国亦在70年代初开始建立机器缫丝厂,先在广东,后在上海。到1894年,广东生丝出口中,已有厂丝18,179担,土丝为2,159担;而上海出口中,仅有厂丝4,344担,土丝44,027担。广东系小型丝厂,分布在桑蚕区顺德一带,可以利用当地鲜茧,所引起的丝商在经营上的变化不是太大。上海丝厂虽产量不多,但需由浙江运进干茧,这就引起了茧行、茧贩、余茧商等的兴起,形成一套和丝平行的茧的贸易,又出现了专营厂丝出口的丝号。另一方面,无论在上海或广东,开设丝厂的不少是资本较大的商业务经营的第二次变化。
这期间,丝商在业务经营上虽有上述变化,但不能改变外商洋行垄断丝的出口、操纵丝价的局面,华商即使有雄厚的资本,也难与外商竞争。80年代初,在上海有胡光墉囤丝破产一事,颇值得一述。
胡光墉,字雪岩(1824—1885),原籍安徽绩溪。幼家贫,稍长在杭州开泰银号学徒,旋升为跑街。因做官银存放,结识官僚,曾办理浙江粮政,于杭州开设阜康银号。1860年,左宗棠入浙,胡替湘军筹助粮饷,受到左宗棠的赏识,称之为“商贾中之奇男子”。[129]胡成为左的亲信幕僚,助左购军火,借外债,办洋务。他“以小贩健竖,官至江西候补道,衔至布政使,阶至头口顶戴,服至黄马褂,屡尝御书。营大宅于杭州城中,连亘数坊,皆规禁御参西法而为之”。[130]他开设有钱庄、典当数十处,而赖以周转者主要是上海、杭州、宁波、北京的阜康银号,上海阜康雪记钱庄,杭州泰来钱庄,宁波通泉钱庄,福州裕成银号,汉口乾裕银号,吸收官府、贵戚、富贾的大量存款。凭借这种财力,胡光墉于1881年开始购囤生丝。
这时,正值丝价暴涨,“今日三百数十两者,明日即昂至四百余矣,又隔宵而五百余矣”。[131]胡光墉遂大量购进,企图与外商争衡。原来江浙丝出口是“夷商把持,无能与竞。光墉以一人之力,垄断居奇,市值涨落国外不能操纵”,一时甚为得计。但是,1882年以后国际市场变化,1883年丝价大幅度下跌。“光墉虽多智”,而“每昧外情。且海陆运输,利权久失,彼能来,我不能往”,所积压的白丝,最后“不得已而贱售”给上海洋行。[132]1883年秋,他卖给怡和洋行12,000包,亏损150万两。[133]10—11月间,再贱价卖给怡和2,000包,又两次卖给天祥洋行6,000包和7,000包。[134]以此推算,亏损总在460万两以上。首先是他发家的杭州泰来钱庄因挤兑倒闭,接上海和各埠康银号先后倒闭。清廷以各号“亏欠公项及各处存款为数甚巨”,谕令革处胡光墉候补道之职,着左宗棠追究欠款。[135]同时,影响所及,杭州“米行停斛,丝行停秤”,北京的“四大恒”(四家最大钱铺)也因挤兑而倒闭。不及二年,胡忧郁死去。
注释:
[1] 周济:《新医东浙史之研究》,《中国医药》第2卷第5期,1936年。
[2] 1859年系上海进口数值,据海关贸易册半年统计相加。
[3] 《医论》,1872年5月23日《申报》。
[4] 过去记述以大英国医院为上海第一家外商药房。近经查证,其开设时间实在上海屈臣氏之后。上海市医药公司等:《上海近代西药行业史》,1983年未刊稿。
[5] 1887年11月8日,《申报》广告。
[6] 《论西药渐行于中土》,1888年1月29日《申报》。
[7] 志学:《百年来的上海工商业》,《自修月刊》第50—51期,1939年。
[8] 武汉市商业局:《商业志·医药(西药)行业志》1984年油印本。
[9] 1888年6月22日《申报》广告。
[10] 前引《上海私营新药业的发生发展及其社会主义改造》第2—10页。
[11] 志学:前引文。
[12] 中国征信调查所:《工厂商号调查表》原稿,1937年,藏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
[13] 《北华捷报》1892年2月12日,1893年2月14日。
[14] 吴觉农:《中国茶叶复兴计划》1935年版第69页。
[15] A.J.Sargent:Anglo-Chinese Commerce and Diplomacy, Oxford,1907 P.52。
[16] 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1957年中译本第413页,磅折算为担。
[17] 班思德:《最近百年中国外贸易》1932年中英文本第198页。
[18] 胡林翼:《胡文忠公遗集》卷八十三,《复李香雪都转》。
[19] 葛元熙:《沪游杂记》说,70年代初上海有茶栈20家。可能偏少。据1875年5年18日《申报》,当时上海茶栈已有地区行帮之分,其中只广帮就有20余家。
[20] 国民政府实行实业部国际贸易局:《中国实业志·江苏省》1933年版第484页。
[21] 林馥泉:《武夷茶叶之生产制造及运销》1943年版第9页。
[22] 程静安:《旧武汉茶叶的回忆》,《武汉工商经济史料》第一辑,1983年。
[23] 1887年4月19日《申报》。
[24] 英领事商务报告,1868年,天津。
[25] 英领事商务报告,1882年,九江。
[26] 道光二十三年耆英等奏:《筹办夷务始末·道光朝》郑六十八。
[27] 道光二十三年七月耆英等奏:《英高租赁栈房片》,同上书,卷六十七。
[28] 梁嘉彬:《广东十三行考》1937年版第371页。
[29] 法人Monrigny统计资料,转见前引《广东十三行考》第223页。
[30] 马士:前引书第1卷第412页。
[31] 班思德:前引书第52页。
[32] G.Lanning and S.Couling:The History of Shanghai,1921,P.404。
[33] 《北华捷报》1850年12月7日。
[34] 《北华捷报》1860年10月13日。
[35] 陈一鸣:《浙东茶叶剥削简史》,浙江省政协:《浙江文史资料选辑》第11辑,1978年。
[36] 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市分行:《上海钱庄史料》,1960年版,第730页。
[37] 《湖南安化茶叶复兴》,1935年4月7日《新闻报》。
[38] 水野幸吉:《汉口》,光绪三十四年版第363—364页。
[39] 1891年6月20日《申报》。
[40] 1889年3月13日《申报》。
[41] 郑观应:《盛世危方后编》,引见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第8册83页。
[42] 郝延平:《唐廷枢之买办时代》,台北《清华学报》1961年6月第2卷第2期。
[43]上海社科院经济所等:《上海近代华商国际贸易业》(待刊稿)。
[44] 徐润事迹参见《徐愚斋自叙年谱》。
[45] 《中外大事汇记》,商业汇卷7,1989年版,见汪敬虞:《唐廷枢研究》1983年版第155页。
[46] 聂宝璋:《中国买办资产阶级的发生》1979年版第162页。
[47] 前引《上海近代华商国际贸易业》(待刊稿)。
[48] 1890年1月30日《申报》。
[49] 1889年3月13日《申报》。
[50] 《北华捷报》1860年6月9日。
[51] 吴觉农:前引书第64页。
[52] 陈一鸥:前引文。
[53] 柯来泰:《救商十议》,《皇朝经世文三编》卷三十一页三。
[54] 吴大澄:《英商压抑茶价湘茶连年亏折奏请借洋款设局督销折》,光绪二十年,《湖南省志》卷一。
[55] 吴觉农:前引书第61页。
[56] 1873年4月21日《申报》。
[57] 据历年茶叶出口总值合计。
[58] 姚贤镐:前引书第3册第1541页。
[59] 吴觉农等《中国茶叶复兴计划》计算,各项陋规连同佣金、捐税、费用20几项,占茶价的20%左右。另据金陵大学农学院调查材料,占茶价的22%。“八折”语见吴觉农等《祁门红茶复兴计划》,《国际贸易导报》1923年。
[60] 张之洞:《张之襄公公牍稿》卷二十五,光绪二十年二月二十七日。
[61] 湖南调查局:《湖南商事习惯报告书》附录1,安化黑茶条规,1911年。
[62] 《闽省征收运销茶税》,《皇朝经济文编》卷五十四,光绪二十七年。
[63] 夏燮:《中西纪事》卷二十三,同治四年。
[64] 卞宝第:《卡制军政书》卷四,扎福建藩司延建邵道。
[65] 《益闻录》第267号,光绪九年五月二十三日。
[66] 《关于刘辅堂和刘子敬的历史资料》,皮明庥、冯天瑜等:《武汉近代经济史料》,1981年版第256页。
[67] 陈一鸥:前引文。
[68] 林馥泉:前引书第9页。
[69] 《北华捷报》1893年1月20日,引见聂宝璋:前引书第147—148页。
[70] 1892年12月7日《申报》。
[71] 《英领事商务报告》,1872年,汉口。
[72] 徐珂:《清稗类钞》1916年,第17册第106页。
[73] 《徐愚斋自叙年谱》,同治7年纪事。
[74] 吴觉农编:《皖浙新安江流域之茶叶》1934年版第39页。
[75] 东亚同文会编:《支那经济全书》1908年,东京版,中译本第2册第197页。
[76]江汉关税务司裴式楷申文,附《汉口茶叶公所呈报茶市情况节略》,海关专辑:《访察茶叶情况文件》,1888年,第24页。
[77] 闽海关税务司汉南申文:《查访种茶各节问答》,光绪十三年,前引《访察茶叶情况文件》第89页。
[78] 《曾忠襄公奏议》卷二十九,茶厘酌减税捐片,光绪十四年三月二十一日。
[79] 《农学报》第29期,《茶事近闻》,光绪二十四年闰三月中。
[80] 李文治:《中国近代农业史资料》第一辑1957年版第448、452页。
[81] 张之洞:《张文襄公公牍稿》卷二十五,光绪二十年二月二十七日。
[82] 闽海关税务所汉南申文附洋商董《条陈福州茶树情形》,光绪十三年,前引《访察茶叶情形文件》第77页。
[83] 闽海关税务司汉南申文,附《访求种茶各节》,光绪十三年,前引《访察茶叶情形文件》第106页。
[84] 海关贸易报告,1887年,上海,第177页。
[85] 海关贸易报告,1887年,九江,第116—117页;汉口,第79页。
[86] 张之洞:《购办红茶运俄试销折》,光绪二十年七月二十六日;《购茶运俄试销有效拟仍相机酌办折》,光绪二十三年一月十二日,《张文襄公全集·奏议》卷三十五、四十五。
[87] 严中平等:《中国近代经济史统计资料选辑》1955年版第16页。
[88] 《清朝续文献通考》,孙善宝奏:《办理上海开市情形折》,道光二十三年。
[89] 《筹办夷务始末补遗》,同治朝,第四册页八二二,李鸿章片。
[90] 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1957年中译本,第1卷第413页附表,据包数折算,细丝1包=80斤。
[91] 柯来泰:《救商十议》,《皇朝经世文三编》卷三十一。
[92] 咸丰《南浔志》卷二十四。
[93] 聂宝璋:前引书第163页。
[94] 《徐愚斋自叙年谱》,咸丰九年、同治元年纪事。
[95] 《请勒追革员京米捐献片》,《左宗棠全集》卷六。
[96] 刘广京:《唐廷枢之买办时代》,台北《清华学校》1961年第2卷2期。
[97] 《外商洋行掠夺华丝出口的片断史料》,上海市政协:《文史资料选辑》1979年第1辑第113—114页。
[98] 上海市工商行政管理局:《上海的洋行买办调查》,1964年复写本。
[99] 前引《外商洋行掠夺华丝出口的片断史料》第115—116页。
[100] 葛元熙:《沪游杂记》卷四,光绪二年。
[101] 曾同春:《中国丝业》1933年版第100页。
[102] 民国《南浔志》卷二十一人物四。
[103] 汪敬虞:《十九世纪西方资本主义对中国的经济侵略》1983年版第486页。
[104] 民国《南浔志》卷二十一人物四。
[105] 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市分行:《上海钱庄史料》1960年版第766页。
[106] 李鸿章:《请投外国语言文字学馆折》,《李文忠公全书·奏稿》卷三。
[107] 冯桂芬:《校分阝庐抗议》光绪二十四年,卷下采西学议。
[108] 中国经济统计研究所:《吴兴农村经济》1939年版第123页。
[109] 前引《吴兴农村经济》第121、122页。
[110] 本书编写组:《旧中国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1977年版第48页。
[111] 前引《吴兴农村经济》第124页。
[112] 汤寿潜:《刘贯经家传》,见民国《南浔志》卷四十六。
[113] 民国《南浔志》卷三十二,物产。
[114] 前引《外商洋行掠夺华丝出口的片断史料》第120页。
[115] 柯来泰:《救高十议》,《皇朝经世文三编》卷三十一。
[116] 姚锡光:《整饬商务事宜以挽利权说帖》,光绪二十一年,《尘牍丛钞》,上卷页五十三。
[117] 陈炽:《续富国策》,光绪二十三年,卷四《纠集公司税》。
[118] 《北华捷报》,1871年6月16日。
[119] 前引《外商洋行掠夺华丝出口的版断史料》第97—110页。
[120] 董蠡舟:《贷钱》诗,同治《湖州府志》卷三○。
[121] 同治《长兴县志》卷八页十三。
[122] China Maritime Customs,Special Series:Sile,1917,P.190。
[123] 同治《长兴县志》,卷八。
[124] 前引《吴兴农村经济》第123页。
[125] 咸丰《南浔镇志》,卷二十二。
[126] 前引《吴兴农村经济》第11—12页。
[127] 曾国春:《中国丝业》1973年版第53页。
[128] 野吕荣太郎著、张廷锷译:《日本资本主义发展史》1953年版第53页。
[129] 《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十二页七。
[130] 李慈铭:《越缦堂日记》光绪九年十一月初七日记事。
[131] 《申报》1881年6月24日。
[132] 刘体仁:《异词录》卷二页二十五——二十六,自刊本无年月。
[133] 英领事商务报告,1883,上海,第230—231页。
[134] 《申报》1883年12月9日。
[135] 《清实录·光绪朝》卷一七四页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