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下雨便是涝,不下便是旱?——湖北省沙洋县李市镇农田水利调查

三、微观村庄——张巷村的农田水利现状

  在了解清楚全镇的农田水利基本现状后,我们有必要从更加微观的角度了解农田水利的运行情况。因为全镇的情况仅能让我们了解村口以外的现状,而要深入了解整个农田水利状况,就必须要进一步了解村内的情况,从渠系上来说,也即要在主要的渠道基础上进一步了解农民田里的四沟情况以及与之关联的情况。本节我们将主要从村庄层面展开,并重点以张巷村为主铺开叙述。

  (一)张巷村概况

  张巷村位于李市镇的中南部,从水系上来说,其位于总干渠的中下游,同时,其与西荆河之间还间隔着青年村和西荆河村(即联洲和荆洪两村合并的新行政村)。见图1。因此,其农田水利条件从自然因素的角度来说,既不是李市镇最好的,也不是李市镇最差的,而是处于全镇的中间水平。因而,考察张巷村的农田水利基本情势可以反映李市镇全镇农田水利在微观层面的基本情况。

  张巷村共有6个村民小组,全村共有耕地计税面积1837亩,其中水田336亩,旱田1501亩,实际耕地面积近2500亩,全村耕地计税面积每亩平均折算约合1.3亩的实际面积。全村共有农户344户,人口共1429人。详细情况见表3。

表3:张巷村基本情况表

  与整个李市镇一样,张巷村的旱地面积占了绝大部分,因而,其农田水利的关键同样是排涝问题。水田一般均在渠道附近,且主要是低洼田,因而,灌溉问题不大。

  (二)张巷村水系:四面环渠

  因地处李市镇中南部,且位于总干渠的中下游,张巷村的水系相对较为发达,全村四面环水,被沟渠环绕。见图12。

  由图12,我们可以看出,两条干渠和一条支渠将整个张巷村环绕起来,其中,总干渠在村庄的东面,由北往南流,经过张巷段的长度约1.6公里,宽度在10米左右,原有深度在5米左右。东干渠主要部分在村庄西面,而其源头则在村庄东北角,与总干渠交叉,在那里建有十字闸,以控制总干渠灌溉和排涝时候的水流,其在张巷段的长度约2公里,宽度在10到15米之间,有些段宽一些,有些段窄一些,总体来说,其宽度比总干渠要宽,其原来的深度在4至5米之间。东干渠以西则是青年村,再往西则是由原联洲村和荆洪村合并组建的西荆河村,其中,青年村有一部分则介于联洲与荆洪两村之间,西荆河村则紧靠西荆河,这几个村的位置可见图1。在张巷村的南面则有一条九支渠横插通过,将总干渠和东干渠两渠连通起来,九支渠在张巷段的长度约1公里,宽度在8到10米左右,深度约在4米左右。因而,这三条渠道贯通后,便将整个张巷村环绕在内。

  除三条大的干渠和支渠环绕外,便是农田里的沟渠,其中村内农田中直渠有5条,直渠的宽度均在3至5米左右,其深度在1.5米左右,是由村级组织开挖的渠道,开挖时间基本与总干渠和九支渠的开挖时间同步。除支渠外,次之大小的便是围沟,围沟大的其宽度与深度接近直渠,小一般在宽约1米,深约50公分到1米之间。每块田块一般均有围沟。此外,便是散落于田块中的腰沟、横沟和厢沟等数量众多的沟。

  从灌溉的角度来说,因水田均靠近渠道,一般便由各组的电机从渠道中将水抽到田里灌溉。从排涝的角度来说,则是由田中的四沟将水汇聚,然后自排或强排入东干渠、总干渠和九支渠中,再由总干渠和东干渠排往摇把河,进入中心泵站,再由中心泵站排往西荆河。这其中,除直接经由东干渠、九支渠和总干渠将水汇集流入摇把河经中心泵站强排入西荆河外,还有通过导洪管将水导入通往联洲泵站的渠道,然后经由联洲泵站排往西荆河。

  张巷村还在1998年建有张巷泵站,装机一台,功率为55千瓦,位于张巷村的西北角,主要强排一组、二组和三组的水,将水排入东干渠,然后经由东干渠排入中心泵站,再由中心泵站强排入西荆河。

  (三)张巷村农田水利现状

  (1)沟渠淤塞损毁严重

  与整个李市镇的农田水利所出现的问题一样,张巷村的情况大体相似,只是其发生机制更为微观。我们首先要谈的是其沟渠,可以说,从2005年以来,由于不清淤,致使张巷村的沟渠淤塞极其严重。

  其一是,经过张巷村的总干渠、东干渠和九支渠三条主要渠道,其淤塞程度均在1.2米至1.5米左右。这些渠道不仅淤塞严重,且堤面损毁也极为严重。堤面损毁主要包括两个方面。

  一方面是被村民取土建房或取土填田。总干渠经过张巷村的南北两段均遭到了取土的损毁,其中,北段靠近十字闸的地方,西侧堤约有300米长的堤段被取走1米到2米不等的土。南段东西两侧的堤有约200米长的地方均被取走1米到1.5米的土。总干渠被取土的情况发生在分田到户以后,约1984年便开始有人取土,但当时人们相对较为胆小,不敢大肆取土,2005年以后取土骤然加速,演变成不取白不取的情形,且也不是哪一家取,而是涉及很多家。东干渠从十字闸起始往西有约50米长的堤段被人于1984年推平,推掉的堤高约2米。这种损毁会造成什么直接后果呢?总干渠原本深度在5米左右,淤塞1.2到1.5米,又被取走1到2米的土,也就意味着整条渠道遭到上、下同时的毁坏,使得渠道现在的深度只有1.5米到2.8米。这样一来,原本可以抗大水的堤变得连小雨都受不了,如果从降雨量的角度来形容,渠道本来可以抵抗50毫米降雨量的暴雨,现在却连10毫米的降雨量都无法承受。因此,每逢下雨,只要雨水稍微大一些,总干渠的北段西侧和东干渠的北段南侧便漫堤,也即图12中靠近十字闸的总干渠西面的1组的田。雨水从渠道中漫过堤面,对田进行漫灌的情况出现在2006年以后,此前因为清淤的作用,且取土除东干渠起始段外,其他均是30年来逐渐蚕食的结果,因此,2006年以前渠道的水还不会漫到田里来。而现在,则是每年只要下雨,水就会漫堤。

  堤面被损毁的第二个方面便是刨堤种植。总干渠、东干渠和九支渠三条主要渠道,除东干渠靠近张巷泵站的北段以及东干渠经过的2组、3组、5组的田块段没有刨堤种植外,其他所有堤段均被刨堤种植,我们调查期间则主要是种满了油菜和豌豆,堤的迎水面、背水面、堤面均有人种植。刨堤种植也有一个过程,首先是每条渠道所经过的段落,靠近哪个组的田,其“所有权”就约定俗成地“归属”哪个组的,然后每个组便将堤段承包给个人种树,承包期一般为10年,大多数承包从2002年以后才开始。2005年取消农业税后,承包堤段的个人开始不遵守承包规矩,除种植树木以外,还开始刨堤种植庄稼,由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到现在为止,几乎全部被承包的堤段均被刨堤种植庄稼了。见图13。

  图13非常清晰地展示了刨堤种植的情况,由图可以看出,九支渠这一段已经接近失去渠型,两面已经无法看到堤的原型。据这块堤段的“承包人”介绍,其承包的范围即是从图左边那副图的油菜开始,往东(即往前)一直到总干渠止,总长约200米,靠近总干渠的段即被栽上白杨树,图中亦清晰可见,共由他们4人合伙承包十年,2012年到期,租金共是2000元,每人500元,而这段种植油菜的堤总面积约3分地,由他们4人轮流种植,每人种植两年。这一做法的最直接的后果便是,水土流失极其严重,将渠道淤塞,堤面降低,河床也就自然抬高,这种上下两面夹攻的情况,使得九支渠在这一段的水无法顺利排出,下雨时,水便可以漫到离图中的那座桥只有20公分的距离,可以预见的是,2010年的雨水很可能就会到达桥面。

  其二是四沟被填平的情况严重。除5组和3组2009年新挖的两条围沟外,全村所有的四沟基本均已毁坏。首先是比沟稍微大一点的直渠,毁坏同样极其严重。全村大的直渠共有5条,目前已无一条完好。2005年以前,这些直渠保持都还较为完整,如图14所示,前三幅图为靠近东干渠的直渠,其中第二幅是3组田境内的比较完整的一段直渠,其他的如第一幅图中所显示的是直渠被6组农户改成了“藕渠”,看不到灌溉和排涝的渠道,只看到上面枯萎的藕叶。第三副图则是显示了农户“惜土如金”的行为,6组一农户不仅将整条直渠全部填平准备种上庄稼,而且就连东干渠的堤上也种满了豌豆。后三幅图为村中另外三条直渠的现貌,淤塞、蚕食、种植等到处充斥,现在这三条渠道均已接近废弃。

  图15则显示了比直渠小一些的沟渠的毁坏情况,其中左边的图是腰沟遭到毁坏的情况,中间图是横沟遭到毁坏的情况,右边图则显示了路的两侧新挖的一条围沟和另一侧的看不到围沟的情况,新挖的围沟原来是有的,被填平后无法排水,在遭受2008年的雨水淹没后,2009年挖的,而看不到沟的情况则显示了其原本应如新挖的围沟那样,但被填平后便是现在的样子。围沟的填平,所带来的后果便是从厢沟排出来的水无法汇聚到一起,且无法排出田里,于是,农民便将每条厢沟继续延长,一直延长到渠道,这样的后果就是,千万条小的排水沟从渠道的堤上开挖,从远处看去,完整的堤已经“伤痕累累”。而这样,则进一步加速了水土流失,同时也加速了堤岸崩塌,这在村内的直渠两边则更为明显。

  除沟渠95%以上被毁坏外,涵道亦同样被严重堵塞,每年冬播过后,都无人清淤,涵道已经被堵得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有些甚至已经看不到了涵道。如图16所示。

  图16所示的三处涵道都只是其中一部分,除中间这个涵道稍微明显一点外,左右两幅图如果不是我们说这是涵道,读者肯定还看不出来。

  所有农田里的直渠和四沟,以及涵道等,其淤塞、填平与毁坏情况均发生在2005年以后,而此前基本不存在这种情况,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们下文在探讨当前农田水利的困境时会解答这个问题。

  (2)泵站废弃严重

  张巷村的泵站建于1998年。以前由村里派一老人专门管理,每年由镇里支付工资并负责维修,每年500元,村里亦每年给500元的工资,老人可以常年住在泵房里。[②]每年春夏下雨时,便启动泵站排水,张巷泵站主要排一组、二组和三组三个小组田里的水,也即集中排张巷村西北角那一片农田的水,见图12。

  然而,泵站现在已经完全废弃。其原因有两个,其一是,取消农业税后,村里无法再拿出钱来给管理泵站的人支付工资,村民又不愿意出钱,哪怕是以一事一议的形式商讨都不行,这里面有很多复杂因素,而按一事一议形式商讨时,如何确定受益户是十分困难的。因为排涝与灌溉还有些差异,排涝更加无法判断谁受益,对于那些不淹水的农户来说,他们认为他们不直接受益,因而不愿意出钱,对于那些淹水的农户来说,他们认为他们地势低,其水也是从那些高处流下来的,因而受益的不仅仅只是他们。最后,这类事情总是扯皮,也总是无法解决。其二是,我们前文已经提到过,由于总干渠北段西侧和东干渠起始段南侧的堤被逐年毁坏,2006年以后渠道中的水开始漫堤,如此一来,当启动泵站排水时,实际上是循环排水,从渠道漫堤过来的水经过1组田,然后经过2组田,再到达泵站,泵站排到东干渠事实上不会起太大的作用,西边排,东边灌,实际无法排水。当然,当水面低于总干渠北段西侧和东干渠起始段南侧后,泵站还是可以排水的。由于这两个因素,泵站自取消农业税后就无人管理,结果,泵站的抽水管等均因无人维护管理,已经被锈穿了孔,而泵房里面的设施在2006年被盗,除水泵无法迅速偷走外,泵房里面能够被偷走的东西全部被洗劫一空。由此,泵站也便废弃了。见图17。

  (3)各顾各:村村之间、组与组之间的拦水堤

  分田到户以后,村与村之间的协调能力降低,村与村之间因为排水的事情开始产生矛盾。此前尽管有同样的矛盾,但在村与村之间以及乡镇的协调和统筹下一般能解决问题。而分田到户后,乡镇与村的统的能力都减弱了不少,从而,村村之间各自为政,展开自救,典型的就是各自建立拦水堤,将水堵在对方的田里。张巷村6组与4组在靠近九支渠南岸的田块因与邻村高丰村相邻,在人民公社时期及此前,6组与4组田块的水都是通过自排的形式排往高丰村,然后排入渠道。但分田到户后,高丰村迅速在两者之间筑起了一道拦水堤,将水堵在张巷村自己田里。

  同样,村一级在取消农业税后,由于缺乏统筹能力,各小组之间开始出现分田到户初期出现在各村之间的情况,组与组之间,各自也同样筑起拦水堤,将水堵在别的组的田里。由图12,我们可以看到主要的拦水堤。如在总干渠东侧,一组在自己田里筑起一道拦水堤,将四组的水堵住。在总干渠西侧,二组也筑起一道拦水堤,将一组的水拦住,同时,二组还在与三组交界的地方筑起一道拦水堤,将三组的水拦住。五组也同样筑起一道拦水堤,将三组的水拦住。六组也筑起一道拦水堤,将五组的水拦住。这些拦水堤中,除五组到六组的后来通过安装一个涵道外,其他各组的均仍在发挥着各自的“积极作用”。而在此前,这些拦水堤往往都是组与组之间的分家沟,沟宽一般都有1到2米,沟深一般均在1.5米左右。之前,从设计的角度来说,组与组之间的水都可以流入分家沟,然后再排入总干渠、东干渠或九支渠。自从各自为政,各顾各展开自救后,大家开始侵蚀分家沟,慢慢地便将分家沟填满了,这样,两边的水就都无法顺利排出,地势低的一边便开始索性在分家沟上或在自己原来的土地的一侧,将拦水堤筑起来。见图18。

  (4)技术路线的失败

  沟渠的损毁,当地乡村干部并不是不知道,他们也在努力探索治理的方式,其中,最重要的探索便是通过技术改进来达到目的。其中,又尤以三光渠和U型渠的修建为最。尽管,能修得成三光渠或U型渠的小组并不多,但毕竟还是有些村民小组因还有点集体资源的便在上述沟渠损毁的困局下,从以奖代补的项目资金里获得部分补贴,然后修建U型渠。但效果并不理想,U型渠的寿命普遍不长,仍然存在淤塞、毁坏等问题,实质与与原来的泥渠泥沟的损毁是一样的道理。如图19。

  图19共5幅图,是张巷村邻村西荆河村某组修建的三光渠,其中第一、二副是保存较为完好的三光渠的图景,其中第一幅还可以看到这条渠道的“深度”颇为壮观,第二副显示的是正常的排水孔。然而,我们从图中后三幅则是看到渠道的损毁状况。其中,第三幅图是淤塞接近与渠面持平的一段,最后两幅则都是农户为了方便自己田里的水排入三光渠,而在渠的侧面挖开的排水孔。这段渠道到处都是这种破坏的情况,而其寿命还不到3年。现在基本就是一条废渠。

  同样,U型渠的命运亦如此。见图20。

  图20,前三张图片是邻村西荆河村某组的U型渠,修建于2007年,两年多的时间,这条渠道也基本成了废渠。第一张图片是正常情况下的放水闸,但是,并不是每块田都有放水闸的,于是,就与上述三光渠一样,出现了同样的命运,即第二、三张图片所显示的,农户将U型渠敲开一个缺口,往自己田里放水。整条渠道,共约200米长,人为砸碎的缺口却有7个!第四张图片是张巷村五组于2009年修建的U型渠,现在出现的主要问题是淤塞,农民将烧了的或没有烧的稻草、秸秆等往渠道里扔。别期望来年会清淤,这种可能性现在已经比较小了,因此,要不了多久,张巷五组的U型渠也会步邻村U型渠的后尘!

  (5)巨大损失:农田水利设施损坏后农作物损失计算

  失却村组强有力的统筹管理能力后,除所有渠道、四沟等均出现损毁严重的现象外,另外一方面便是非常严重的农作物损失。因为所有沟渠均基本堵塞或填平,水无法排出,因而,每次下雨时,旱作物便可怜地泡在水里。张巷村每个小组都有田被水淹,基本情况见表4。

表4:各组农田被淹基本情况表

  表4中的数据是通过访谈多为村组干部和村民后的保守估计,且是雨水一般时的情况,而雨水严重时,这个总数字将会达到更高,如2008年8月28日至30日的三天大雨,四组被淹的实际面积达到300亩以上。

  如何计算这些数字所带来的损失?这里面有一个相对变化的量。也就是说,并不是以前就不会被水淹,同样,因为地势低洼,以前水也同样淹没部分农田。但从面积上来说,2005年以前,其数字总体约在500亩左右,此后,因每年都不清淤,且沟渠淤塞严重后,水位自然抬高,一些以前属于高地不会被淹的农田也开始淹水。从产量损失来说,2005年以前,每次淹水因排水时间快,一般在4天以内能排完,快的时候,2到3天便可以将水排完。但2005年以后,由于各种农田水利设施都无法发挥实质作用,其排水时间延长了一半以上。到目前为止,排水时间一般均在7天左右。碰到大水时,如2008年8月28日至30日那三天大雨,使得有近500亩的棉田15天还未能将水排完。而这种雨量如果是以前渠道通畅的时候,一般能在7天内排完。因此,产量上的损失是,2005年以前,因排水时间快,减产大约能控制在20%左右,而现在减产量一般均在40%到60%左右。

  以四组计算前后的损失对比。2005年以前,因渠道疏通,四沟通畅,四组被淹的面积在100亩左右,减产在20%左右。以棉花为例,亩产平均在450斤左右,这意味着每年的损失约9000斤。而现在每年的损失约28800斤到43200斤!如果以2009年的棉价计算(棉价较高的一年),每斤棉花约3.2元,那么以前的损失约28800元,而现在则达到92160元到138240元!

  当然,以前2.88万元的损失与现在9.216万元到13.824万元差别之所以这么大,就在于以前的渠道畅通,四沟保存较为完好。而以前所要承担的成本则是两项,其一是排涝水费,每亩5元,四组全组为2145元。其二是两工,每年春播后的清淤和冬播后的清淤以及整修渠道四沟,户均约5个工,全组共需出410个工。如果按照现在的60元每天来计算,这笔费用约合24600元,但是,原来的两工计算其费用是按30元每天来折算的,也就是说费用要减轻一半。而且,春播与冬播过后的农闲时间,实质上并不能完全将其用市场价格来衡量,因为,没有出工后,农民并没有出去赚钱,而大多都在家里打麻将消磨时间。我们每天调查,在村子里至少会发现有10桌麻将同时开打,每桌除4人主打外,一般还有约10人左右围观,也就是说有近140人在消磨时间,而不是在增收!因而,从这个角度来说,出两工,实质上是农民增收的一项活动。而在2007年以后,排涝水费没有再收取,而是由财政转移支付解决。因此,可以说,农民现在在农田上因水利设施的毁坏而造成的损失是属于纯损失。

  如果计算全村的话,以表4中的一般情况来估算,仍参考2009年的棉花价格,2005年以前,其损失大约为750亩(受涝面积)×450斤/亩(亩均产量)×20%。

  (6)少数决定多数:农田水利纠纷

  张巷村的农田水利纠纷主要表现在排水时的沟渠堵塞上。由于所有农户都是各顾各,因而也就全都是从各自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出发,而不考虑别人的利益。由此,我们能够看到众多单一农户为了自己多收几十块钱,而将渠道填平后所造成的其他人的成千上万元的损失的情况,不断地在张巷村上演。

  具体来说,从纠纷主体的角度来看,当前张巷村农田水田纠纷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是村与村之间,其二是组与组之间,其三便是村民与村民之间。这三个方面的纠纷又主要以村民与村民之间的纠纷为主。

  村与村的纠纷主要发生在1980年代初期,即前文我们所说的张巷村6组与高丰村的冲突,但高丰村将拦水堤筑起来后,并没有再拆除掉。站在他们的角度来说,他们也有道理,而且,根据我们调查对张巷村人的了解,如果双方换一个边,张巷村人也会筑起一道拦水堤。道理不需要多说,仅张巷村内部村民小组之间互相筑拦水堤就可以说明。另有一起便是1998年时与青年村的纠纷,当年在建张巷泵站之前,还有另外一套方案,即想从现在的泵站位置往北约20米的地方安装一个导洪管,将水以自排的形式导入青年村的渠道,再通过陈字头泵站强排入西荆河。但这一方案遭到青年村的坚决反对,他们认为如果万一雨量过大时,受害最大的就成了青年村。张巷村在与青年村发生冲突后,乡镇进行调解,但未能解决问题。最后,只好选择了次优方案,即建立张巷泵站,将水排入东干渠,再经摇把河排入中心泵站,然后排入西荆河。第三件村与村之间的纠纷发生几年前,高丰村与张巷村在总干渠东侧的四组的田毗邻,两村之间有一条宽与深均约1.5米的分家沟排水,但张巷村四组的农户经常将沟填平。最后,高丰村的农户则索性在自己那一边筑起一道堤,并将田改种水稻,以避免旱作物不能受淹。村与村之间的纠纷,在乡镇组织还有比较强的统筹能力的时候,可以适当协调,而现在则已经完全不可能,由此,村与村之间的冲突实质上已经转换成农户与农户之间的冲突。

  组与组之间的纠纷主要便是关于排水时走向的冲突。因为每个小组都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维护各自的利益。取消农业税前,村组两级都还有较强的统筹能力,因而,组与组之间的冲突能够通过协调统筹的办法解决。如一组与四组在总干渠东侧田交界的分家沟的纠纷,一组为了避免将水流入自己田块,之前两个小组之间经常统筹清沟,因而纠纷较少。但取消农业税后,相应的两工等都已取消,分家沟两边都无人清淤。不仅如此,两边人都往沟里种植作物,并逐渐将分家沟填平。最后,当分家沟被完全填平时,因一组地势低,四组的水就不再是此前通过分家沟排入总干渠,而变成流入一组田,再由一组田排入八支渠和总干渠。组与组之间无法协调,村也无法调解,最后,一组便在分家沟前筑起一道拦水堤,将四组的水拦住。一组在对四组这样“无情”的时候,它在面对位于其总干渠西侧以西的二组的田时,却摇身一变成了四组对它的角色,将总干渠和东干渠漫堤灌入一组田里的水全部排往二组,而二组也不老实,同样使用一组对付四组的办法,在两组田之间筑起一道拦水堤。同理,二组与三组之间,三组与五组之间,五组与六组之间,均发生了一模一样的故事。我们调查时总会遭遇他们“喊冤”,但实际上,每个小组“喊冤”的对象往往也会是下一个小组所“喊冤”的对象。组与组之间的农田水利显示出一片“清晰的混乱”。

  农户与农户之间的纠纷,有着两套逻辑。一套是,当一户农户对一户农户时,那么,这个时候的纠纷便会变成私人对私人的纠纷,每个私的权利在张巷村都是极度发达的,都会极力维护每个私的权利。因而,在这套逻辑的作用下,张巷村人说,如果某一户敢针对自己一户将水拦起来,那么,他们将会与拦水的人打架,严重时会拼命!另一套逻辑是,如果一户农户在拦水时,所拦住的是多户,特别是几十户农户时,那么,他可以非常安全地,高枕无忧地,心安理得地,将水拦住。而被拦的那些农户则“在心不在口”,也就是说,尽管内心十分老火,但由于不是拦了自己一家人,而是拦了大家的,因而,都不会去与拦水的人发生纠纷。

  正是因为在农田水利纠纷中有着上述两套逻辑,单一的农户对农户的排水纠纷就比较少,而在单一农户对多户农户的纠纷则比较多。但有趣的是,单一农户对多数农户时,却没有或很少有民间权威身份产生从而来调解其中的纠纷,相反,任何民间权威既不容易产生,即使有,在他们去调解这类纠纷时也没有合法性,只要拦水的农户一句“你算老几?你又不是干部,我又没拦你的,你凭什么管?”的话,任何民间权威便立刻“举手投降”了。以前有村民小组长的时候,村民不会直接找拦水的农户,而是直接找小组长,要求小组长来“管”这个事。取消农业税后,也同时取消了村民小组长,村民转而找村干部。但问题是,2005年以后,全村村干部一共才3人,而每个小组都同时有好几块田。每逢下雨时,几乎每块田里都有这种纠纷,因此,村干部还在东边时,西边的在叫,赶到西边去调解时,南边又出了问题,等村干部到南边调解时,北边的又在大骂,“怎么还没看到村干部的身影?”村干部开玩笑说,“一下雨,我们就神经紧张,就准备挨骂!”关键是,当村干部到场后,所有受害的村民好像没事人一样,全部站在岸上看着村干部下水挖沟,而他们自己则站在岸上继续发牢骚!而当村干部与拦水的村民发生纠纷时,他们却获得不了任何来自受害村民的支持,他们变成了为受害者孤军奋战的孤独的英雄,甚至有点让人感觉本来受害的站在岸上的村民在看他们的热闹的感觉,村干部内心有时也在暗骂“淹死你们也好!”但作为干部,也只能“在心不在口”,“还得尽一切办法解决问题!”

  关于单一农户对多户农户的纠纷,有几个很值得谈的例子。一个是,一组田被淹时,当时受淹的村民十分心急,在村干部无法顾及的情况下,他们只好找到了80岁的老支部书记。然而,当老支部书记赶到现场要求大家先拿些沙袋将总干渠那边漫堤的水拦住时,村民却没一个人愿意下水,并提出要按60元一天的价格来计算,才愿意下来。道理很简单,尽管每个人都是受害者,但如果只有自己下水,其他人却不去时,那自己就吃亏了。既然如此,如果村干部又管不了,这种老党员又无法发挥实质作用时,就宁愿让自己的庄稼被淹死。结果,几乎所有村民都这样想,于是,所有受害者的庄稼也就真的被淹死了。他们一面站在岸上骂村干部,一面急得直跺脚,有些妇女甚至看着水里被浸泡的棉花而泪流满面,十分痛心,却又在苦苦地为自己不下水寻找理由,他们就在这种痛苦的煎熬中看着自己的棉花在水里被淹死,被煮死!而这种故事却发生在整个张巷村的每一个小组中,几乎全部都是这种情况,只不过是时间、地点、人物、经过等略有差异,而其背后的原因却完全一样。

  另外还有一个故事值得说的是四组的排水纠纷。见图21、图22、图23。

  图21是整个四组的水系图和田块图。而其农田水利纠纷主要集中在总干渠东侧靠近桥梁的田块,以及总干渠西侧靠近桥的田块。先说其东侧的纠纷。见图22。

  图12中的两处池塘本是四组的集体资源,总面积约2亩。取消农业税前以10年的承包期承包给了组内某农户,承包金按每亩每年100元算,一年一交,承包时约定,承包人可以利用池塘来养鱼或种植莲藕,但必须让东面农田里的水经池塘排入总干渠。结果,取消农业税后,承包人不再继续交租金了。因为取消了小组长,也无人出面来处理这件事,于是,池塘就事实上暂时成为承包人“私有”。然后,承包人在池塘里栽种了莲藕,下雨时为了避免雨水过大将莲藕冲刷,便将池塘1的入水口堵住。且加上这一段的围沟有一段堵塞(即红色标示的段),就造成上面的水排不下来,下面的水也排不到池塘1里。同样,另外一条围沟本来也是将水流入池塘,然后排入总干渠的,但那条围沟同样有几段被填平堵塞,水也无法排出,能够流动的水排到池塘口后便被堵住,只好改道从另外一条围沟流入总干渠。但这样一来,东面有近100亩的田被泡在水里。而那一100亩田几乎全四组每户都有一点,且多少不等,那些只有几分棉田的便不出面,因为“不想为了自己一点点田去得罪人家,别人田还多一点的都没出头。”而那些田在2亩左右的最终忍不住了,就找到村干部去调解。好说歹说,承包人同意水往池塘里排,但将池塘1的出水口堵住,在池塘1和池塘2之间挖了一条沟,因为池塘2要低,且比池塘1大,然后让水经由池塘2的涵道排入总干渠,而池塘2那边已经改道的则让其继续保持改道,这样,承包人的莲藕则可以减轻损失,同时,东面田也可以尽量减少损失,尽管不能完全减轻。

  图23则是显示2009年4月份四组另外一块田的纠纷,起因比较简单,如图所示,西边有一块地势稍高的田,其水沿图中的渠道排往总干渠。但在靠近总干渠的农户甲将经过其田旁边的围沟填平种上了棉花,即图中靠总干渠的那段用红色标示的沟。这段被填平的围沟总面积约10平方米。但这样一来的后果便是,导致西边农田的水全部淌在农户乙的田里。农户乙并没有去找农户甲的麻烦,也未与农户甲发生任何纠纷。他采取的办法即是我们上文说的农田水利纠纷中的第二套逻辑,他选择在经过自己田的围沟的上游堵一段小的拦水堤,即图中靠近众多田块的那一小段用红色标记的位置,并在原围沟的基础上再抬高了约50公分。如此一来,所有西边约70亩农田的水便被挡住了。这样,被堵的20多户农户心里极其老火,但都没有任何单一的人出来去找乙农户的麻烦,更没有人去找甲农户。可问题是,如果不将这条围沟及时疏通的话,那么农户甲为了自己几兜棉花,价值不到几十元的利益,就会损害西边约70亩的棉花,如果淹水时间超过4天,减产将达到60%左右,损失将是70亩×450斤/亩×60%减产面积×3.2元/斤=60480元!而那10平方米的围沟所种的棉花,其价值大约是27元!但就是单个如甲的农户就可以为自己27元的利益使大部分蒙受总共60480元的损失!这就是整个张巷村所有农户与农户之间的农田水利纠纷的逻辑,同样的纠纷还发生于三组、六组内部。

  随着雨水的浸泡,棉花很快便受不了了,这20多户农户中,其棉田面积比较小的10多户仍然无动于衷,因为,他们知道其中几户面积比较大的到最后势必不会袖手旁观的(其实,这种估计未必会完全准确,有时,那些人也会心一横,于是就会上演所有人的棉花都淹死的情况)。当然,最后那几户面积在2亩以上的农户终于都“按捺不住了”,但他们并不是去将堵塞的地方挖开,于是找到村干部调解。最后没有办法了,村支部书记只好去做工作,做乙的工作的时候,乙要求甲先挖开,甲开始不同意,在多次讲好话做工作没有效果的情况下,支部书记最后火了,就准备“来硬”的,甲见状便要求支部书记自己去挖。支部书记叫上四组一位老队长牵条牛拿着犁不到几分钟便将这条沟疏通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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