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依然活在世界的历史进程中
——“首届中美学术高层论坛”围绕“传统”话题的笔谈

安靖如:以传统视角看美国儒教

   历史上有很多传统,它们始于一种文化背景,随后在其他文化背景中生根发芽。中国的佛教和罗马的斯多葛派便是如此。事实上,佛教现已成为美国发展最快的宗教之一。儒教也会这样吗?

  在探讨儒教各种可能性时,我们需要解决的一个关键问题就是归类。对此,我将从三个方面来论述:首先,将其归为反思与实践的传统;接着,厘清传统、文化与普遍意义的关系;最后,总结美国儒教面临的挑战,以及把儒教创造性地美国化所带来的贡献。

  儒家思想不只是哲学的或者宗教的

  我们怎样才能更好地理解儒教,是将其作为哲学、宗教、传统还是其他?首先,我们应就“儒教”本身有个定论。“Confucianism”至少对应五个中文术语:儒家、儒教、儒学、孔教和孔子主义。但在我看来,“儒教”这个词可能造成的一点困惑也因其被广泛接受的含义而得到很好的弥补。更重要的是由其组成的三个中文术语,都体现了各自不同视角:“儒家”表示一种思想流派;“儒教”更关注教义、教条和实践;“儒学”包含对儒家思想的学术研究和创造性发展。

  在这个语境下,我们在思考宗教和哲学时应适当宽泛地理解它们,因为两者都旨在对普遍经历的人类关切作出回应。在问美国儒教是否可能时,最好不是将之作为哲学或宗教的儒家思想。相反,我们需要一个更包容的归类,我认为应将之归为“传统”。

  爱德华·希尔(Edward Shil)为我们思考传统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起点:传统关注流传至今的东西;重复出现的东西之所以成为传统,在于它的存在及被社会成员作为规范所接受;承认“再现”可能包含对内容的重要改变,只要接受者明白自己在再生产或详细阐述同一个传统。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传统中的价值和实践通常拥有一个目标,以至于被继承的实践和信仰通过改进更好地实现该目标。

  麦金泰尔(Alasdair MacIntyre)进一步发展了传统的概念。他认为传统只有在一个社会进行与他们集体认同的标准一致且自觉的探索时才存在。他把探索视为长远的合作性进程,其目的在于“系统、全面地理解理论和实践”。这启发我看到了前现代儒教的一个恰当的特征。

  儒教与本土文化的相互适应

  人们很自然会把传统看做与文化密切相关,但一般的传统特别是儒教源于某种文化的普遍意义。希尔、麦金泰尔的论著以及现有的儒家传统文本的诸多论述,都强调传统的发展、进步。

  借鉴佛教案例对我们研究可能需要怎样的延续性是有益的。佛教在传入中国之初就开始了与中国文化相互适应的过程,这个过程精彩却漫长,最终中国成为世界佛教的一个重要中心。

  佛教在美国是第三大宗教。通常学者认为美国佛教有三大来源:“进口”(每个人通过阅读或者旅行发现,从而萌发了对佛教的需求)、“出口”(亚洲佛教组织的劝人皈依佛教)和“族群”(当佛教被亚洲移民带来时)。文化具有跨文化能力这一特殊传统而激发了在其他文化背景下的双向适应。

  那么,需要怎样的文化延续性?在从一种文化环境到另一种文化环境的不和谐转换中,保留什么、改变什么,这在一段时间内没有定论。本土化或成功或失败,评判标准掌握在那些试图推动传统本土化的人以及与结果利益攸关的人手中。

  创造性地发展美国儒家

  总结美国儒教所面临的挑战的一种途径,就是套用上述美国佛教的三大来源。也许,其他人像带来佛教那样带来了儒教,但问题是,目前在东亚大多数人都已分散且融入大众文化中,以致我们很难信心十足地视之为“儒家”。“出口”,就儒家而言,其可能性包括孔子学院和香港的“孔教学院”(Confucian Academy)。但事实表明,它们在促进儒家价值、实践或者制度的具体互动方面极其有限。关于族群,在过去几十年间,在美国一直存在对儒教的学术研究。但是,如果我们一旦超越学术研究,那么儒教被进口的痕迹少之又少。

  这不是说不可能在美国实践儒教,或美国从未有过儒家传统。如果在中国(或可能在韩国)再现一个有活力的传统或者儒家传统,这也许能促进更多儒教的移入或输出。“重要的”儒教逻辑也依赖于一个外界来源。儒教的整个前现代历史的文本在美国,包括大学课堂和日常生活中越来越多。儒家教义与很多现有的美国传统产生共鸣,同时也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不一样的侧重点和洞察力。

  如果创造性的美国儒家能找到一个成为儒家的、以前并不明显的途径,他们的贡献将有两个含义:即在美国为追求被普遍认同的价值提供新的可能,同时也为东亚的儒家传统提供了新的和促进发展的可能。

  (作者系美国维思里安大学哲学教授;褚国飞/翻译)

《中国社会科学报》第240期2011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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