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福建社会经济史料杂抄

十三

  谢肇淛编纂的万历《永福县志》,是福州永泰县最早的县志。其中有不少关于土地关系、人口、风俗以及动乱等社会经济史的资料。顾该县志目前流传甚少,特摘录如下,以供参考。

卷一 地纪·土田

  福州九邑,而六滨江海,忽为洲淤,忽为潭渊,故土田时有盈缩。永福开山为田,农勤则日增,农惰则日减。名田者,堤堘之外,上至山椒,下至山址,皆得而主之,县官案籍征赋,田主计亩收□,佃田有阙危斸险,惟其播种,若履亩而科其赋,则弃而逃去,复为菅茅,故卖买之家,惟知有佃户,不知有田。田在千岩万壑,未易蹑屐至也。

  唐之田无可考,宋之田二千八百二十八顷三十五亩二十六步,民田二千三百八十九顷七十八亩四十步,寺观田四百八十顷五十六亩三角四十六步。园地六千六百九十三顷五十四亩二角一十九步,民户园地四千七百九顷七十七亩一角三十步,寺观园地一千九百八十三顷七十七亩一角三十步。通共科苗米六千九百四十九石三斗二升,夏税产钱四百四十四贯七百五十文。元之官田二顷一十亩五分一十六步,民田一千二百九十二顷一十亩三分二厘三毫,地八分一步,山园五顷九十一亩五分,通共科税粮五千一百六十四石二斗三升有奇,税钞二百三十七锭四十九两九钱五分。国朝洪武二十四年,官民田园山塘地通共二千六十四顷六十七亩;二十九年以未科荒地分与福建延、平二卫军之老弱者屯种,在二都有龙屿屯,七都有葛岭屯,八都有郑洋屯,十都有汰口屯,十四都有北桥屯,十六都有古岸屯,十八都有白面屯,二十都有下庄屯、有章窒屯,二十一都有洋尾屯,二十三都有后坑屯、有东山屯,二十六都有埔埕屯,二十七都有拿板屯,二十八都有姜埕屯,三十三都有松行屯,三十五都有屯口屯。当斯时也,田仍兵戈之前,而佃田者已凋残于兵戈之后。至永乐元年,瓯窭半为荒坂,而官民田园山塘地仅有一千三百六顷三十亩有奇。于是二年复分二卫军屯种者,在十六都有洋山屯,十九都有古洋屯、有白面屯,二十三都有赤洋屯、有秋垄屯,二十八都有白渡屯,三十二都有南干屯。正统十三年,邑罹邓茂七之祸,民愈凋残。至景泰三年,官民田园山塘地仅有七百四十七顷六十三亩有奇。自是之后,闾阎靡敝,田园半名于外豪,而本邑之民,乃为之佃作。盖至于今,终不复振,稽之万历四十年,亦不过七百七十二顷六十三亩有奇,通共科苗米四千二百八十三石有奇。福州屯米二千一百七十石有奇,延平屯米三千六百七十一石有奇。

  户口

  宋以前户口不可得而详矣。宋之户则有主有客,主户九千五百八十一,客户一万一千七百八十六,合之得二万一千三百六十有奇。按宋制,县之大者四千户,而永福以二万计,至夥矣。是以当时缙绅,于兹为盛,一科进士至有八九人者有以也夫。元之户则有南有北,南户一万五千六百七十,北户二十,合之得一万五千六百九十。此其大凡耳,而时有增减欤。口之多寡则未详焉。国朝洪武十四年,户则有民、有军、有匠,合之得六千九十有二,口则有男有女,合之得一万四千二百一十七。正统十三年邓茂七扇乱沙县,其党西击永福,所过无少长尽屠之,邑遂残破。景泰二年户仅一千二百一十八,口仅三千三百七十三。至万历四十年,户之增不能三百,口亦止于四千一百一十三。或者徒见民不加多,乃疑有司未稽,其实,顾皇恩浩荡,不察渊渔隐匿之弊,时容有之,然余观宋进士考,永福科不乏人,至于今则寥寥焉,此非今昔异才,亦其户口有多寡耳,未必尽由于奸胥之掩护也。又考邑之田,其占于异县之民者十有二三,则黄籍之户口,固不尽为邑人,而漳、泉、延、汀之俸民流布山谷,生齿凌杂,实皆邑之户口而不登邑之黄籍。在彼邑为亡命,在此邑为宾萌,由童而白首,由身为累也,曾不闻县官之有庸调,此何以异于鹿豕哉。

  风俗

  邑居万山之中,地之平旷者不得什一。旧通志称其火翳水耕,崖锄陇莳,不虚矣。顾一泓之泉,可溉数里,旱无抱瓮之劳,潦无害稼之患。至于引水不及之处,则漳、泉、延、汀之民,种菁种蔗、伐山采木,其利乃倍于田。久之穷冈邃谷,无非客民。客民黠而为党,辚轹土民。岁侵揭竿为变者,皆客民也。土民好礼守法,安土重迁,敦朴款诚,不事夸诩。君子则重名节而薄声利,事非甚不得已,未尝侥仰尊贵。小人则男耕女织,山谷之中,有至老不入城市者。独郡志谓其信鬼,此不能无云。

  时事

  国朝洪武四年,温九作乱,寇掠乡里,有司捕之,逃去,寻复来,邑人杨惟吉率众获之。

  正统十三年,沙县邓茂七为乱,诸县响应。异时尤溪贫民佣于永福,永福人奴虏畜之,至是拥众侵轶我邑,所过无不屠灭,几虚其境。

  (嘉靖)四十年,漳人王凤以种菁失利,因聚众据二十八都为乱,不旬日遂至数千人。监司发兵击贼,糗粮不足,百姓皆逃匿,独利洋人鄢俊散家财持垒门给食,兵得无饥。明年复散家财,号召邑中豪杰,得六百余人,自言县请击贼,乃率兵迎贼于九龟里,与战,杀数十人,俊亦身被数枪而死。又明年,刘巡抚等遣将灭之,而西北诸都残毁萧然。

  (万历)十七年正月,汀人丘满聚众据陈山为乱,知县陈思谟请于巡抚赵参鲁,遣把总王子龙灭之。

  十八年,烽洋小姑西林赤皮赤水诸处菁贼会盟为乱,而烽洋贼曹子贵、包二等先发建旗杀掠,屯于大埔之琦头,知县陈思谟与邑人典仪张仕朝等乘其未会,率乡兵灭之。

  关于嘉、万时期永福山区的棚民暴动,在卷二《政纪》中亦有记载:

  陈思谟,广东河源人。万历十七年以选贡知县事。会客民丘满倡乱陈山。明年曹子贵倡乱烽洋,思谟请兵歼之。贼平,令里宰举山谷中种菁客民籍记之,使相觉察,于是相率治生业,不敢为乱。又请复机兵旧额,得八十人,都试之以固封守城。东北隅外山高于雉堞,贼得登山觇我虚实,力请当道移城于内山之椒。工未竣,以内艰当行,百姓诣两台乞留,竣工乃去。去之日,至无宿舂,百姓肖像祀焉。

  又《戎备》条云:

  国初沿海郡邑设卫所以防岛夷,永福虽山邑,无鲸寇之患,然丛岩沓嶂,往往为凶裔窟穴,则固非可以去兵者。其后承平日久,所谓机兵者,徒以供县官送迎存谢故人权贵于千里之外,而教场废为草坂,军器库乃不留寸铁。嘉靖三十八年,倭奴卒至,陷我城郭,戕我县令,竟无能批亢其锋者。兴泉道兵备使者从永福间道驰入莆田,不能征发一卒为卫。及至袱口,乡民林泰者,素以军法部勒其佃客,乃召三百人以从。四十一年,因增机兵四十名,未几汰其原额三之一,以其工食充幕府饷。又以其余分半赴郡,在县者只留二十七名。盖谓机兵,无益于戎备也。隆庆五年,复汰者十人。万历十七年,汀人丘满据陈山为乱,邑中束手无策,幸其未炽,知县陈思谟请于巡抚遣兵灭之。明年,余党复推曹子贵、包二为首,据大埔之碕头,而诸党之在西林、赤水、虎头垅者未至,遂为乡兵所擒。贼既定,思谟乃请于巡抚,尽复其机兵之汰者,而旧额如故。然亦备数已耳,非能登锋尝寇者也。

  又卷五《志余》云:

  丘满之乱也,诸生林彭龄谓令陈思谟曰;“贼必保陈山。陈山斗绝峻险,林木蓊菱,急遣人悉烧民间囷囤。贼可困不可攻也。”思谟从其策,贼果栖陈山,我兵环而守之,贼饥不能忍,皆出就缚,或相枕藉饿死者无数。独大索丘满不得。或告思谟,满故与梁氏妇奸,必匿其家。思谟大怒曰:“满死矣,若尔借之修怨于梁氏乎!”杖而遣之。后数日,密遣人刺候梁之所,因获满于丛岩。

十四

  明代泉州安平商人,闻名海内外,我曾在数十年前著文有所论列。近年又获见《莆阳溪黄氏宗谱》,其中有《金墩黄氏祠堂图记》记述安平的地理形势及通商晴景,颇有参考价值,兹抄录于此,以供同好作进一步的研究。

  泉城以南循五陵而下五十里为安平,宋金墩全盛时,万有余家,其最著曰高、曰安、曰黄、曰叶、曰李五大姓而已。其地势则有三峰毫光,转东北十里许为六都,熊山迤逦而行,为吕林、钱埔、曹店,自是而东曰坩坂,掩以内市浦边,障安平之左臂,由内市南行者为庄头桂林以至东石,拒海门之东。其西曰许田,接而隶曹庄,拥安平之右臂。由曹庄直南为南安界,而之朴兜水陆江崎,以石井拒海门之西。则是东石、石井之处,实安平之二巨螯也。其水则自晋江趋东南隅入于海,南归于石井,江海门而入安海,以通天下之商舶。而南安诸水,则自九溪东折于南瀛溪入溪尾水陆而注于海,共晋江诸水大会于海门,此则安平外局之形势也。

  又自曹店而下至龙山寺分为三支。一支举坑<土血>连皇恩而尽于东阳洋,一支起颜家垃埔连西安而周于西畴,中一支乃为安平鳌山之大都会也。其东西之水,东自坩坂内市浦边下汇为东埭,西自许田西安下汇为西隶埭,二埭内灌田数千亩,外设二斗门,以泄水势,并会于安海港,朝宗于海焉。此则安平内局之形势也。旧传东西无埭,海水东入内市浦边庵前,西入于西安曾埭,商舶亦至其乡,与居人互市。其屋宇鳞鳞于次,北接曹店,南接内市,故二乡有市店之名,至今乡人作井为灌注,往往得船缆蛎房及海树,则旧说信然矣。

  又自中一支言之,由龙山南行为今北门外,转东北山佑圣宫,乃三分其派,东西为两派,中为正派。其东曰后库田墘,而尽于海,护正脉之左腹。西由鳌头西柯下坂坑,亦尽于海,包正脉之右腹。至于正脉,则起山头,连于高家祠堂,突起一山,鹦哥山后高贵盛山以用土而尽,由高而南为鳌尾塔十字街,以跨于海。吾家居地,乃正脉之正,高尽处为都会之趋也,是以古今称贵盛者,必正脉高家尚书惠连之族,而黄氏则长者黄护之居,李为承务郎李钦之第。与夫所为业者,但居正脉惟安连济居西安之水陆坊,而吾宗实据高、黄之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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