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史学科建设”笔谈

          

刻不容缓地重视口述史,保存中国当代史不可再得的鲜活资料

徐有威

   中国当代史的学科建设应该有非常多的话题,但我深深感到,最重要之一同时更是刻不容缓的话题应该是口述史的收集和整理,即以最大的热情、最认真负责的态度,最广泛地收集和整理各阶层各个人群的口述史。两年前笔者开始进行1965—1988年间的上海皖南小三线的研究,在此以这个课题研究为例,说明当代史研究必须高度重视口述史的收集和整理。

  在某种意义上,口述史的价值是不可替代的。首先,它可以提供给我们最基本的信息和线索。上海小三线系20世纪60年代中期开始上海建设于安徽南部山区的一个以军工生产为主的综合性后方工业基地。1965年5月,根据中共中央关于加强战备工作的指示精神,上海开始着手在安徽南部建设后方小三线,直到1988年将81家企事业单位无偿移交给安徽省。如果说学术界对全国范围的三线建设的研究多少还有一些成果的话,那么对上海小三线建设的研究可谓寥若晨星。有关上海小三线的文献资料,几乎是一片空白,就连那些小三线企业确切的名字和地点也不完整。而随着1988年上海小三线建设的调整,全部小三线企业人员返回上海,并进行了大规模调整,现在根本无法按照过去的企业序列和系统找到其相关人员。同时时光流逝,一些老同志已经去世。每当我们翻阅厚厚的《上海市档案馆指南》,因为小三线厂家的名字往往是代号和化名,根本没有贴上诸如上海小三线企业的名号,因此即便是小三线企业在你面前,你也根本不知道!而在图书馆通过数据库查找小三线资料,如果仅仅靠输入“上海小三线”这个主题词,只有简单的几条而已。

  此时此刻,口述史就显得举足轻重了。通过各种渠道的努力,特别是网络上的寻找和联系,我们彻底地打开了口述史的局面,至今已经采访了近百位的老同志,这份名单还在源源不断地延伸。最重要的是,一位小三线的老同志送给我们一份他个人保留多年的所有小三线企事业单位的名单,包括地址和代号。我们仿佛得到了一把打开所有大门的钥匙!从此我们去图书馆通过报刊检索系统调阅时,有关上海小三线资料如过江之鲫纷至沓来。按照这个线索,我们对《人民日报》和上海的地方性报纸《解放日报》等15种报纸进行了初步的收集和整理,仅此一项就得到了近50万字的资料。同样按照这些线索,我们去所有的档案馆,从此再也不会因为不知道代号和化名而有所遗漏了。可以说,如果没有通过口述史得到这份名单,我们现在还摸不到头脑呢!

  其次,口述史可以帮助了解档案资料的真实情况。我们通过小三线的老同志找到了档案资料,看到了报刊资料,但如何通过这些资料了解真相,还要得到口述史的帮助。我们把档案资料和报刊资料的复印件出示给当事人,有的甚至是这些档案资料和报刊资料原来的撰写者,请他们帮助回忆。记得我们查到一份文件,政策制定之严密可谓天衣无缝。但是,当起草此文的老同志看到旧作时,哈哈一笑说当年他用了春秋笔法的几个关键词,使得在真实生活中把文件的意义完全给“化解”了,即和文件原来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驰同时不留痕迹! 1980年代初,上海小三线规定外地女青年只要和小三线男职工开了结婚证明,就可以调动到皖南小三线工作,享受上海职工的所有的待遇。我们曾经看到一份结婚证明,白纸黑字,但当事人告诉我们,那是一个外地女孩子做的假证明!只是为了早日得到进入上海皖南小三线的资格。以上只是基层单位的细小往事,相信在当代史中,类似的这种事情应该不少,如果没有口述史的协助,仅仅按照档案资料和文献资料进行研究,则距离事实真相远矣!

  第三,口述史可以帮助我们回到历史的现场。上海皖南小三线是上海政治生活的一部分,“文革”期间历经风雨,也有“四人帮”分子叱咤风云,其中的各类故事口耳相传版本多多。我们有机会当面询问了这位当事人,得到了最真实的答复。这位当事人年事已高,我们此举纯属抢救史料之举。同时通过采访,可以了解许多复杂的人际关系,这在文献档案中自然是不可能出现的,而熟悉这些人际关系可以帮助你看懂许许多多文献资料背后的运作。

  据笔者了解,许多外国学者对中国当代史的研究很有兴趣,但又往往因为看不到档案资料而却步。其实他们在看不到那些藏在深闺的档案资料的同时,更加缺乏口述史资料,以及我们这些中国当代史同龄人的一份亲身感受。以上海小三线为例,美国在20世纪80年代,日本在20世纪90年代才知道有上海小三线的存在。我曾经询问这些研究者,原来都是通过《人民日报》和一些公开出版物的字里行间才知道一些皮毛的皮毛。大致说来,研究中国古代史,国内外学者掌握的资料差不多;近现代史的资料应该是平分秋色而某些国外保留的资料更加有特色。而当代史的资料,国内绝大部分应该是独步天下,尤其是口述史资料和档案资料。相信国外学者在这方面的研究将依赖于和国内学者空前的深度合作。

  重视口述史,已经得到学术界的广泛的认同,但我还是不避重复,利用这个机会呼吁在建设中国当代史学科的时候,刻不容缓地重视口述史,保存中国当代史不可再得的鲜活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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