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巨星的陨落
——纪念雅克·巴尔赞

刘芳 编译

  当地时间2012年10月25日晚,美国文化历史学家雅克·巴尔赞在美国德克萨斯州中南部的圣安东尼奥去世,享年104岁,离其105岁的生日仅仅还差一个月。

  雅克·巴尔赞,美国著名的史学大师,研究西方文化六十余年,蜚声国内外。他兴趣广泛,一生出版了四十多部作品,内容涉及哲学、音乐、思想史、当代艺术。在学术理论上,巴尔赞被公认为是二战后文化研究的先驱和理论奠基人,其最重要的学术成就是由他参与和推动的文化史学科的建立。

  巴尔赞曾两度荣获美国艺术暨文学学会批评家金奖,且两次出任该学会主席。他的代表作包括《达尔文、马克思、瓦格纳》、《柏辽兹和浪漫世纪》、《美国教师》、《智性之家》、《临行赠言》和最富盛名的《从黎明到衰落:西方文化生活五百年,从1500年至今》等。

  1907年,雅克·巴尔赞生于法国巴黎大区的凯岱耶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其父昂利·马丁·巴尔赞不仅是一位文学学者,也是当时法国现代艺术圈的核心人物。当时他们在巴黎的家里经常被无数的现实主义艺术家光顾,例如纪尧姆·阿波利奈尔,立体派的艺术家阿尔伯特·格列兹,马塞尔·杜尚,作曲家埃德加·瓦雷兹,还有作家理查德·阿尔丁顿和斯蒂芬·茨威格,均是其家中常客。雅克·巴尔赞有一次在采访中回忆自己的成长背景时曾说道:“我小时候被一群诗人、画家、音乐家和雕塑家包围,这群人创立了所谓立体派。这些文学史上的名字,对我就像家庭成员一样熟悉。”

  一战期间,巴尔赞的父亲因外交事务被派至美国,当他目睹了美国的高等教育之后,认为其子应该接受这种教育,于是巴尔赞在他12岁时被送至美国,起初他在一所预备学校里学习,随后他进入到哥伦比亚大学学习,在那里他接受了更广泛而又自由的教育。1923年,他从哥伦比亚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1945年到1975年期间一直担任该校的历史学教授,并曾出任教务长和院长。

  作为从法国移民到美国来的顶尖知识分子,巴尔赞与莱昂内尔·特里林(LionelTrilling,1905-1975)、德怀特·麦克唐纳(DwightMacdonald,1906-1982)等人,在冷战时期积极参与美国的公共知识生活,为《新共和》等杂志撰稿,他本人于1956年登上了美国《时代》周刊杂志的封面。

  关于其代表作《从黎明到衰落》,巴尔赞曾说过:“只看年号便知20世纪即将结束。在进一步深究之后,还会看到西方过去500年的文化也将同时结束。有鉴于此,我认为现在正是恰当的时候,应该依次回顾一遍我们这半个千年来伟大卓绝的成就和令人痛心的失败。”他说:“在撰写此书期间,朋友和同事们常常问我花了多长时准备。对此,我只能回答:我的一生。我自20年代末期开始研究不同的时代和人物。在研究中,我发现了意外的新天地,得出了与一系列定论相左的结论。”该书出版时,巴尔赞已经92岁了。

  在《从黎明到衰落》一书中,巴尔赞以四场大革命为标志来对这500年进行划分:宗教革命(1500-1660年)、君主制革命(1661-1789年)、自由革命(1790-1920年)和社会革命(1921年至今)。各个阶段的论述又围绕着原始主义、个人主义、解放、自我意识等主题展开,从宗教、政治、艺术和社会等各个方面对西方文化进行了深入的阐述。巴尔赞考察了从文艺复兴到20世纪末500年间西方文明的方方面面,包括政治制度、宗教、社会思潮、哲学、文学、音乐、美术、科技发明、民俗及社会生活等。

  巴尔赞该书中认定:我们处在一个文化衰落的时期,出现了死气沉沉的政治、恪守陈规的学校教育、个人主义的蔓延以及高度抽象化艺术的盛行等。他认为,西方文化经过了文艺复兴以来的繁荣时期之后,现在已陷入衰落,因为对原始主义、个人主义和解放这三大主题的探索都已经到了极限,所有的路都走到了尽头。西方文化及社会正在瓦解,自由主义对文化多元性的容忍导致了世界各地的分裂主义运动。语言、民族和地区分裂主义给民族国家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现代的西方文化疲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无聊和厌倦是巨大的历史力量,它们会造成广泛的骚动,最终引发又一场文化革命,给西方文化注入新的生机和活力。他预言,在未来的某个时候,人们会重新发现过去500年来文化艺术成就的价值,对它们做出新的理解和诠释,并在此基础上把西方文化再次推向前进。

  此书不仅内容丰富翔实,而且选材别出心裁,论述深刻睿智,行文自然流畅,是一部可读性极高的史学著作。在以四场革命划分的大框架中,除了对史实的陈述之外,有相当的篇幅用于介绍各种人物。历史与历史人物本来就是密不可分的。提到某个历史时期,人们马上会想到那时的著名人物。不过《黎明》一书中着墨介绍的人物既有流传至今、家喻户晓的名字,像路德、蒙田、克伦威尔、莫扎特、歌德、莎士比亚、帕斯卡和萧伯纳,也有在当时影响颇大,后来却被历史湮没,或不再受到应有的重视的人物,像瑞典的克里斯蒂娜女王,博学多才的列希滕贝格,议论性短文风靡一时的圣埃弗勒蒙,关心病人、思想超前的医生贝多斯,等等。作者选择介绍这些人物是因为他坚信他们的个人成就或他们对文化历史发展的影响应当使他们在历史名人录中占据应得的一席之地,也是因为作者个人对他们的喜爱,因而赋予了该书的“个人色彩”。对历史人物的抑扬取舍,无不反映出他本人对历史发展轨迹形成的看法和对历史进行诠释的特有角度。

  《黎明》一书没有一般史学著作那种严格甚或僵硬的结构。明确的贯穿性主题巧妙地掩盖在对史实与人物的生动叙述和含蓄而精到的议论之下。如一篇书评所说,它规模恢宏又叙述入微,是学术著作但文字平易,广博精深却毫不令人胆怯生畏。读此书如同听作者这位博学的老人娓娓而谈,就连结构的组织安排都像是作者在同读者谈话。但是书中也有些不足之处,如有人认为最后关于20世纪的部分,作者过于注重消极的东西“关于前400年,巴尔赞的笔墨集中于那些最好的东西,而关于尚未经过时间筛选的最后的100年,他倾向于叙述最坏的东西。”

  雅克·巴尔赞很容易被拿来和黑格尔、斯宾格勒、汤因比等做比较,他们共同的一点在于,他们都在思考西方文明和文化的历史走向或者“终结”。斯宾格勒在《西方的没落》中,将帝国的出现视为文化终结的象征,并认定西方文化已经穷尽了所有的可能。但与他们不同之处是,巴尔赞对历史持多元和相对主义的态度,更不欣赏法国年鉴学派将历史学变成回溯性社会学的做法。《纽约时报》曾这样评价他:“巴尔赞的学术研究和多元的兴趣是无可匹敌的。他像书中介绍的狄德罗一样,对人类思想所触及的几乎任何题目都有所涉猎,了解最新的研究发展,能做出中肯在行的评论。”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2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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