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史学论集续编》读后
首都师范大学教授、我国著名的历史学家宁可先生，从事史学研究已六十余年，对于史学理论、中国经济史、敦煌学、隋唐五代史诸领域均多有创获，成就卓著。其论著多已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集结出版为《宁可史学论集》(1999年)。2008年，中华书局出版了宁先生的第二本论文集——《宁可史学论集续编》。本书是先生近十年来成果的新总结，也是他笔耕不辍，孜孜以求的最好见证。本集共收录论文16篇，计20万字。综观本书，主要包括六个方面的研究成果：第一、对史学理论中的一些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即从认识论角度探讨了“历史是什么”，从方法论角度考察了“马克思主义与历史研究的关系”；第二、论述了中国古代政治制度中的某些侧面，包括“吏治的得失与借鉴”、“王朝兴衰周期律”和“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等问题；第三、对隋唐五代时期的历史进行简要概括，诸如时代风貌、政治状况、思想文化、社会生活、转型期经济等方面，均包含其中；第四、注重对中国古代经济问题的考察。这组论文主要从农器的变化、商品经济的发展、封建经济的结构和运作等层面进行分析；第五、着重阐述文化方面的问题，包括“文化的随想”、“斯坦因骗盗敦煌文物的过程”、“敦煌的历史和文化”以及“敦煌文献在历史研究中的意义”等；最后，是有关宁可先生的学术经历。
宁先生在半个多世纪的治史过程中，以其深厚的理论素养、开阔的学术视野、严谨的治学态度、丰硕的科研成果，得到了学界的一致尊敬。今谨就本书的一些特点，略谈一下读后的体会。
第一、理论素养醇厚，善于从理论的视角、高度把握历史的现象和本质。在当下的历史研究中，研究者尤其是年轻一代多注重各种理论的运用，但马克思主义往往却被认为是一种固定的框架，一种僵化的模式，一种教条式的规范，在具体研究中往往明扬暗弃。宁先生明确指出：“马克思主义对社会历史整体的基本要求的认识，是经受了时间的考验，经受了实践的检验的。”(第17页)他认为，“辩证法是一种基本的、总体的方法，它并不排斥其他的科学方法，好些科学方法其实是辩证法基本精神或者某些方面的一种深化，精确化和具体化”(第19页)。在这一理念下学习和运用马克思主义，“是可以提高我们历史认识的能力和水平，是可以再求真的道路上前进，是可以使我们的研究更加科学的”(第19页)。此外，对于历史学理论的阐发、论述，眼光独到，见识超远。他认为“历史学和历史科学本身并不是客观历史存在的历史，而是以客观存在的历史为对象的一门学科”；以及“‘史学理论’不单单是历史学，而是‘史学学’，如同‘科学学’一样”(第13页)。由此可见宁先生对历史学科本质的深刻理解，显示出其广博而深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功底，对于当前史学理论学科建设来说，颇具现实意义和方向性指导价值。
第二，关于封建经济结构，经济运作及特征的研究，卓有创造与发明。宁先生是一位功力深厚而又慧眼独具的史家，在有关经济问题的数篇文章中，把一些经济史研究中司空见惯的概念、论题重新界定和分析，通过自己深入研讨，最终揭示封建经济结构的某些特征。宁先生认为，我国封建社会经济结构和体制特征主要有四：一是中国封建经济以个体小生产农业为生产力的主干，这是它的基本特点；二是封建经济的运转有大、小两个循环，即自行消费，然后再生产的小循环和经过市场流通，最后完成消费的大循环；三是封建经济结构由农民、地主和封建国家三个板块组成；四是封建经济中的商品经济值得重视。他指出，封建经济基础是“小农经济”的说法，忽视了占主导地位的地主经济，忽视了自耕农以外的众多佃农和雇农；并进而强调，“封建经济并非是一个绝对封闭静止的系统，它具有相当的开放性和活动性，商品经济就是这种开放性活动的因素”(第153页)，等等，均是宁先生在经济研究领域高屋建瓴，见识超远的体现。
第三，宁可先生本阶段的研究重点，较多表现出对历史的反思，在研究中饱含强烈的现实关怀。历史研究对学者更深层次的要求，是启迪智慧，让读者既能感悟过去，又能体味当下，并能指向未来，这不仅要求史家对历史事实有深刻的洞悉，而且，还必须具备强烈而敏锐的现实意识。只有这样，其研究成果才更具生命力。这是老一代著名史家“人文关怀”的具体体现。例如：对吏治得失的论述，指出占代“吏治”中“干部决定一切”的错误，并着重阐明了“古代吏治可资借鉴之处”，值得引起读者对现实的思考。另外，宁先生通过对“中国王朝兴亡周期律”的剖析，指出了“一个统治者如何对待农民，成为一个王朝成败的关键”，“一个王朝之所以衰亡，很大的来源是吏治的腐败”等等，给读者以智慧的启迪和反思。
此外，宁可先生曾经亲身参与了《英藏敦煌文献》、《敦煌文献分类录校丛刊》等项目的研究和编撰工作，这些均为敦煌学发展中具有重大意义的基础性工程。在长期与敦煌文献的接触过程中，宁先生自然对敦煌文献之流失有深刻的看法，这已在其行文中不经意流露出来。对斯坦因盗走敦煌文物过程的考察，对敦煌的历史和文化以及敦煌文献的论述，表现出宁先生作为历史学家的一种责任感和一种期待，蕴含了他的深邃的爱国主义思想。
要之，宁可先生科学的研究方法和孜孜不倦的研究精神，为后来者树立了很好的榜样。书中所显现出宏大的意旨，深邃的思想，缜密的思维，也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刁培俊（厦门大学历史学系 福建厦门 361005） 仝相卿（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 北京 100037）
原载《中国史研究动态》2011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