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双版纳傣族传统灌溉与环保研究》序

    

 序二

宋兆麟

  1996年冬。傣学专家高立士同志来京,出席全国性的一次学术研讨会,老朋友相见,格外亲热。他说他正在写一本西双版纳傣族传统水利灌溉的专著,这个题目引起我极大的兴趣,我们交谈很久,就写作方法谈了自己的想法。

  我对傣族水利制度的兴趣,始于1962年。记得1960年我从北京大学毕业后,就投身于民族调查工作,1961年赴内蒙古大兴安岭调查鄂伦春族狩猎文化。1962年中央新闻电影纪录片制片厂与云南民族研究所合作拍摄《西双版纳傣族农奴制社会》,我认为机会来了,在中国历史博物馆领导的支持下,又赴西双版纳从事历史调查,搜集傣族文物。这项工作得到云南省、西双版纳州及广大干部的支持,其中也包括高立士同志。当时他主持景洪县委宣传部的工作,被聘为《西双版纳傣族农奴制社会》科教影片摄制顾问组副组长,我们经常向他请示工作,他也给予我们许多指导和帮助,使我们的工作如期完成,在当地搜集近万件傣族文物。

  在当时草拟的《西双版纳傣族农奴制文物展览》提纲上,有一单元就是讲《发达的灌溉农业》,其中涉及水利的展品有:景洪水利分布模型、议事庭修水利命令、水沟界石、分水竹筒、分水器、水车、景洪水利分配清册等。

  这些资料是很珍贵的,当时本想在北京举办一个有关展览,且制作、布展了陈列面积达800多平方米。但是由于不久提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展览就撤了下来,只留下一种遗憾。但我研究傣族历史文化的心气犹存,只是其他课题接二连三袭来,研究傣族文化的志向一直未酬。现在好了,有高立士同志花几年时间,把西双版纳的水利制度整理出来,是民族学研究的一件大事。可喜可贺。

  我拜读了高立士同志的初稿,看到许多闻所未闻的史料,文章论述有力,情节生动,作者以一个历史见证人的身份,基本把西双版纳傣族的水利灌溉制度勾画出来,从水利制度侧面剖析了傣族的农奴制社会。

  研究傣族历史,分析傣族社会,过去往往是外民族知识分子从事,懂其语言,深入调查,把自己傣族化,还是可以出大成就的,如马曜、缪鸾和先生的《西双版纳份地制与西周井田制比较研究》、张公瑾《傣族文化研究》以及刀国栋的傣族专著,都是成功之作,闪耀着学术的火花。在学术界都有积极的影响。但是有些人,包括本人在内,尽管主观积极努力,但不懂傣话、不识傣文,调查时间短,有些是走马观花,大大限制了我们对傣族历史的认识,虽然手头资料不少,研究工作则难以深化,这是不可回避的事实,这种情况在民族学界决不是个别的例子。

  高立士同志出身于白族知识分子家庭,自小受过良好的教育,从十几岁起就到西双版纳工作,在寺院与佛爷和尚、去农村与傣族群众均能打成一片,既重视向傣族农民群众调查学习,也重视向傣族上层有识之士调查学习,学讲傣话、学识傣文,学习傣族传统文化。由于工作关系,他又参加了建国后当地傣族社会的各项变革,对内情知之甚多、甚详,是傣族现代社会巨变的知情人、见证人。更为有意义的是,改革开放后,他又从一个实际工作者调入云南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专门从事傣族历史文化的研究,毫无疑问,他的介入,为傣族研究带来了生机,注入了新鲜血液,定会结出丰硕的成果。《西双版纳傣族传统灌溉与环保研究》一书,就是高立士同志献给学术界的佳作。

  众所周知,直到建国前后,西双版纳还保留了傣族农奴制度,尽管它是一个地方性民族政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傣族“召片领”相当于王,议事庭相当于“召片领”的最高行政机构,其中的份地制相当于西周的井田制,而统一管理水利则是议事庭的职权之一,这正是东方土地制度的一部分。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国家的权力有灌溉的治理作为物质基础之一”(卷1第631页)。又进一步分析说:“像水一类东西,在它归一个所有者所有。表现为土地附属物的限度内,我们是把它作为土地来理解的”(卷3第303页)。统一管理水利,科学的管理灌溉,正是古代东方国家土地制度的重要内容,又是它的特点。到过西双版纳的人都体会到,当地河流纵横,雨水很多,并不缺水,但是当地属亚热带地区,分雨季和旱季,每年雨量都集中于七八月,雨季未到之前正是春耕季节,没有水利是无法耕作的。因此,当地的稻作农业必须仰仗于人工修筑的水利工程,而且工程浩大,这不是个体农民所能胜任的,必须依靠集体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必须由有权威的“召片领”及其行政机构——议事庭来推行,于是形成一系列水利管理措施、法律和设施,以及种种信仰、礼仪。

  高立土的《西双版纳傣族传统灌溉与环保研究》一书,正是以自己的亲身所见和多年研究的成果。把水利灌溉作为切入点。去剖析一个神秘的傣族社会,又可以印证东方古代社会的奥秘。这是一个极有意义的工作,它不仅仅是一个学术问题,对版纳的农业建设也有一定借鉴。因此,必然引起国内外学者的极大兴趣。

  云南是民族学的宝库,也是民族学人才辈出的地方,其中不少学者,或为我师,或为我友,对我的治学都给予很多帮助,我是铭记在心的,并且永远向他们学习,也为他们的成就而高兴。希望今后有更多、更好的力作问世。

1998年8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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