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区域的地理环境与城市空间结构
——《洱海区域古代城市体系研究》第一章

  自人类诞生的那一刻起,地理环境的差异和优劣始终影响着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即使是作为人类社会文明的重要标志——城市,其形成、分布和发展也无法回避自然环境的制约。当然,与人类社会改朝换代那样的社会变化相比较,地理环境因素的变化相对缓慢,但它却是一个实实在在影响城市的要素。特别是我们将一定区域内的城市视为一种地理现象的时候,各个城市所处的地理位置及其分布状况就会组成一个空间结构。它与城市内部的地域结构相比,具有大空间、大结构的特点,涉及的是地理学中城市体系的问题。据此,研究它的形成及特征是很有必要的。

  地处祖国西南边陲的云南地方,复杂的地形地貌、气候等自然条件对城市的影响十分明显。从云南城市的发展历程看,云南城市的分布及其所处的地理位置是相对稳定或说变化缓慢的。也就是说,大多数城市自诞生之日起空间变动不大,其地理位置相对稳定。这样,就使得云南城市在较长的历史时期内,除了不同时期城市地位略有升降的变化外,空间分布的格局大体不变。洱海区域的城市也是如此。不过,云南复杂的地形地貌等自然环境的差异,又导致云南城市有形成时间早晚和发展水平高低的不同。即使同一个洱海区域内,由于小地理环境的差异,也导致了区域内城市形成、分布和发展有自己的特色。基于此,要研究洱海区域城市体系的形成,探讨和认识洱海区域地理环境与城市的关系,研究其城市空间结构特点是十分重要的。

一、地理环境与城市分布

  在本书所界定的洱海区域内,今天主要分布有大理市和洱源、剑川、鹤庆、巍山、祥云、弥渡、宾川、漾濞、永平、云龙等县。毫无疑问,这些市、县的治所就是今天不同等级的城市。在这些区分为市、县二级行政区的层级关系中,实际蕴涵着它们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发展水平的高低不同。世人虽然明了今天的大理市作为大理白族自治州首府那种不可替代的地位,但是,人们似乎不大清楚,在这一地区的发展史上,大理那种不可取代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地位、最高层级的行政地位以及其他各县的从属地位是怎样形成的。除了人为的因素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因素呢?

  地理环境的差异与优劣就是影响洱海区域内城市空间结构、城市形成和城市发展的重要因素。

  (一)北纬26°地理分界线与云南的城市分布

  云南地处祖国的西南隅,有极其特殊的地形地貌,它极大地影响了云南城市的发展。其中,北纬26°线是一条极其重要的分界线。它不仅划分出云南省自然地貌的明显差别,而且又进一步划分出云南省人类社会发展的差异。

  以这条线为界,在北纬26°线以北的区域内,分布着高黎贡山、怒山、大雪山等海拔多在4000米以上的高山,其间有怒江、澜沧江、金沙江、雅砻江等大河纵流,河谷海拔多在1500~2000米,山岭与谷地间的高差极大,相差数千米。由于地质运动的作用,这些山脉和河流南北纵列,形成高山深谷平行排列的横断山脉。这种不同于中华大地上那些著名的山脉与河流主要呈东西走向的地貌,正是云南省特有的地质特征。

  我国西南地区有一个广大的夷平面区域,在云南省境北纬26°以南有大面积保存,即“云南高原面”。在这个高原面上,除个别山峰超过3000米外,山岭高度逐渐降低,与河谷海拔的相对高度也在减小。整个高原面自北向南倾斜,到滇中的祥云、南华一带(海拔2200~2600米)又向东、西、南三面倾斜,直至云南边境降至海拔1800~2000米。在高原面上,分布着大小不等的、数量较多的、适于人口繁衍及农业生产发展的盆地——坝子。这些坝子,是孕育云南社会农业文明和城市文明的摇篮。

  依气候条件看,今云南的大部分地区都属于西部型热带季风气候区,北纬28°是其北界。分界以北具有高寒气候特征,分界以南具有亚热带山地气候特点。不过,一条起自滇黔交界处的昭通—威宁—兴义的“昆明准静止锋”又使云南气候有东西差异。“昆明准静止锋”是我国自然地理的重要分界,锋以东的地区冬季阴雨连绵,以西的云南高原的冬季则是温暖晴朗。这些,都影响到云南社会经济的发展【1】。

  可以说,正是由于横断山脉复杂的地质地貌特征,使得那些在中国其他地区内适合于人类生存、适合于农业发展、适合于城市形成发展的河间平原地区在今云南省北纬26°线以北地区“被破坏殆尽”,于是,云南省境的人口、经济和城市大多在北纬26°线以南地区发展起来则在情理之中了。所要注意的是,由于地形地貌本身会向某个方向有一定的延伸,从而形成一个地理过渡带,比如我们由北纬26°线向北就可以推延出一个云南省境北纬26°~28°的地理过渡带。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地带。北纬26°线大体是横断山脉高山深谷地貌特征与云南夷平高原的交界,处于青藏高原的边缘;而北纬28°线则是西部型热带气候区的北界,其以北地区则气候寒冷。于是,在北纬26°~28°间,气候上体现出亚热带山地气候向高寒带气候过渡的特点,地形地貌上则呈现从高山纵谷向相对平缓的高原夷平面的过渡,在这些特点的影响下形成了一个延续至今的经济带,即人类经济活动集中在一个农业与林牧业交替的地带:在北纬28°线以北,主要是林牧业;北纬26°线以南则主要是农业;北纬26°~28°之间,人们的经济活动呈现出农牧交互的特点。可以想见,这些地理因素会明显影响到云南城市和社会的发展。

  我们以北纬26°线为界,从截止20世纪末的资料可以看出,云南北纬26°线以北的面积占全省总面积的24.5%,接近1/4【2】;云南省内县治以上城市123个,在北纬26°线以北只有23个,约占云南城市总数的1/6;北纬26°线以南有100个,几近总数的5/6【3】。以北纬26°为界,明显反映出云南城市在其南北分布密度上的差异,证实了这一分界线对城市形成发展影响的一面。由于城市一直是衡量人类社会发展高度的综合标志,所以,北纬26°分界也分出了云南社会发展水平的南北差异。

  洱海区域的城市大都位于北纬26°线以南,只有剑川和鹤庆县县治位于北纬26°~28°之间(剑川位于北纬26°30′,鹤庆位于北纬26°36′)。它们的形成与发展明显受到分界线及过渡带的影响,这将在下面的章节中进一步分析。

  (二)罗坪山—点苍山分界线与洱海区域的城市分布

  如果说北纬26°和北纬28°间形成一条东西横向的、云南重要的地理分界,那么,在本书论及的范围内,起自今剑川县境南部的罗坪山—大理市西面的点苍山就是一道南北纵向的又一重要地理分界。

  在罗坪山—点苍山的东面,地势相对舒缓,分布有较大、较多的坝子;其间还有洱海、剑湖、茈碧湖等湖泊,适于发展农业,由此形成洱海区域内重要的农业区。在这片区域里,今大理州行政区域内的12个县治以上城市中有9个分布于此。而在罗坪山—点苍山以西,属于横断山地云岭南部地区,山高谷深,地貌复杂,但矿藏、森林和水利资源却十分丰富。这样一种地理环境相对于以东地区平缓的盆地和平静的湖泊而言,人类生存和城市形成发展的条件都处于劣势,所以,该地区的城市分布有限。在今天大理州的范围内的12个县治以上的城市中,只有3个位于这一区域【4】。

  非常明显,以罗坪山—点苍山一线为界,今天属于大理州的城市分布密度有所不同,罗坪山—点苍山一线东、西部地理环境的差异正是形成这种差异的一个重要原因。

二、洱海区域内地理环境差异对城市的影响

  我们所要探讨的洱海区域城市都在今大理州境内,在北纬26°线南北各有分布。罗坪山—点苍山分界线导致了该线以东地区成为区域的中心区和次中心区。北纬26°线以北和罗坪山—点苍山分界线以西又划出了区域的边缘区。由于大区域内或有高耸的山岭,或有高原盆地,或有深切的河谷,具有云南省“热带山原”的多种地质特征,从而造成了复杂的地貌差异。它们成为影响区域内不同城市形成和发展的重要因素。所以,各小区域内因地理环境的具体差异,导致城市形成早晚、城市地理位置的选择、城市行政层级和市场层级高低等诸多不同。地理环境差异所引起的不仅是区域间会形成一种由高而低的层级水平差异,而且还会引起一种好似涟漪般、由中心区向边缘区过渡的一种由强而弱的空间渐变差异。它们从横向和纵向两个方面都反映了城市的发展水平(这一点将在以后的章节中进一步分析阐述)。

  (一)地理环境与中心区城市

  在罗坪山—点苍山以东地区,地势相对舒缓,分布有大大小小的坝子(即盆地),如大理、宾川、洱源、祥云等,这些坝子的海拔大多在1700~2000米之间,其间又有洱海、剑湖、茈碧湖等湖泊和河流,具备了发展农业生产和实施农业灌溉的良好条件。所以,在经过长期的历史发展后,这些坝子一直是大理地区重要的农业区。从上述提到的大理12个县治以上城市有9个分布在这一区域的事实,一方面反映出罗坪山—点苍山以东地区城市分布密度相对高,另一方面则充分显示出坝子和湖泊相间不仅是发展农业而且是城市形成和发展的一个重要条件。

  尽管坝子、湖泊和河流等是孕育洱海区域城市的重要条件,但由于各个坝子自然状况的差异,又成为最终是否能够形成并区分区域内中心区和次中心区的关键。

  洱海西岸优越的地理环境,是成就大区域中心区和大理城市地位的重要条件。大理,作为洱海地区中心地的历史,几乎贯穿了整个大理地区的发展史。它曾经作为一个地域广大,不仅包有今天的云南省而且远及今国境外的云南少数民族政权——南诏和大理政权的国都,长达515年,尤能显示出它作为区域中心的突出地位。从西汉汉武帝设置叶榆县开始直到今天大理州的首府,大理市西面挺拔的点苍山、东边明镜似的洱海,还有那片自苍山脚下向东延伸至洱海边、平缓而富饶的大理坝子,一直是孕育大理城市形成发展的重要地理条件。

  今大理市位于山水环抱的大理坝子之间。大理坝子是一片西北—东南走向的小平原。它北起今洱源县下山口,南抵大理市凤仪镇,东有洱海,西依苍山,长约60公里,面积为601平方公里。它负山面水,气候平和,古代一直有“夏不甚暑,冬不甚寒。四时略等”的称誉。坝子内的温度又视风力的强弱而不同,古城和喜洲一带,温度偏暖。古城至下关,温度逐渐下降。由于苍洱之间的地表多为洪积冲积物所覆盖,由西向东缓缓倾斜,是平均海拔约在不到2000米左右的冲积湖积平原【5】。显然,大理坝子的气候、温度及土壤条件适于人类生存、适于农作物种植,故而它成为洱海区域内一个较早发展起来的人类聚居区。

  在大理坝子中由南而北穿行,公路始终与位于西面雄峻伟岸的点苍山并行。点苍山(又称苍山),是横断山脉云岭南部最高耸雄伟的山峰。它自西北向东南蜿蜒伸展,南北绵长48公里,东西宽约10公里。苍山自南而北,分列有著名的十九峰:斜阳峰、马耳峰、佛顶峰、圣应峰、马龙峰、玉局峰、龙泉峰、中和峰、观音峰(又名小岑峰)、应乐峰、雪人峰、兰峰、三阳峰、鹤云峰、白云峰、莲花峰、五台峰、苍浪峰、云弄峰。苍山海拔较高,各峰的相对高度约在2000米左右,其中玉局、龙泉、应乐、兰峰的海拔都在4000米以上,而最高峰为马龙峰,高达4122米。

  苍山十九峰有丰富的物产资源,其植被史称“松林荫翳”,“材木繁多”,“株直而高大”。由于受垂直性气候的影响,苍山植被呈垂直分布,从高寒山地的灌木丛、草甸,依次往下有冷杉林、云南松林、落叶阔叶林和常绿阔叶林等,至今还有植物6000余种。明代人曾形容苍山是“山色翠黛阴润,历秋冬不枯”,“冬夏气候调适,暑至于温,寒至凉而止,故四时无日无花”【6】。

  苍山蕴藏着矿产资源,如云弄峰有铁矿、银矿,五台峰有铜矿,白云峰有银矿,佛顶峰有金矿,莲花峰有盐矿等等,古人曾经对其开采和经营。然而,对后世影响最大的莫过于苍山的石材。大理石产于苍山之间,故名“苍山石”。文献记载说苍山“山本青石,山腰多白石,穴之腻如切肪,白质墨章,片琢为屏,有山川云雾之状,世传点苍山石,好事者并争致之”【7】。而且,十九峰中的雪人峰、应乐峰所产花岗石甚佳。而玉局峰、观音峰、马龙峰、三阳峰、兰峰的础石不仅品种多,而且质地好。像马龙峰,在靠近溪水的地方,础石的石质坚硬,可用于建屋、修墓。由于它们的色泽差异,又适用于不同的建筑构件。比如颜色青白者,多用作阶柱;色青而纯者,又多是分层累叠之材,可用作飞檐。而三阳峰的础石石质最佳,以其色泽如水墨而著名,为诸峰之冠【8】。这些石材,因其石质好,又有天然形成的山水人物图案和黑白相间的水墨色泽,以一种天资自然的形态诠释了世人的情感,最终,苍山石成为一种受世人喜爱、名扬世界的产品。因苍山在大理,名扬世界的苍山石就被名为大理石。

  苍山山峦沟壑相间,在苍山十九峰的峰与峰之间自然形成了著名的苍山十八溪。明朝李元阳据当时存世的《元一统志》记录了十八溪,它们自南而北分别为阳南溪、葶溟溪、莫残溪、青碧溪、龙溪、绿玉溪、中溪、桃溪、梅溪、隐仙溪、双鸳溪、白石溪、灵泉溪、锦溪、茫涌溪、阳溪、万花溪、霞移溪【9】。在古代,十八溪的溪水或流泉飞瀑,似骏马奔腾而下,“水激石跳,铿訇如雷”;或溪水潺潺,一涧三叠,静静流淌,最终都注入东面的洱海。

  飞泻直下的十八溪水,是大理城市的生命之泉,是大理人民的生命之泉。在明朝,大理城内北有大马江,中有前卫江,南有白塔江,西有麻黄涧。前三渠“穿城而东出,一以防备火灾,一以灌溉城东之田”【10】。它们分别由十八溪中的中溪、绿玉溪和桃溪的支流汇合而成,成为古城生活用水的主要来源【11】。同时十八溪溪水一直是大理坝子农田灌溉的主要水源。自苍山东下的十八溪水流经的地方,特别在苍洱之间的缓坡地带,大多分布有星星点点的人口聚落和农田。人们充分利用了十八溪水的东流而下的水势,为农作物的生长截取水源。正如明人王士性所记,十八溪水“四水入城中,十五水流村落。大理民无一垅半亩无过水者”【12】。可以说是“溪水所经,皆为沃壤”。直到20世纪初,十八溪仍然灌溉有苍山东麓、洱海西岸、两关(龙首关和龙尾关)之间的村落达170余个。

  洱海,在古代有“叶榆水”、“叶榆河”、“叶榆泽”、“西洱河”、“洱河”、“昆弥川”等名称。洱海之所以最终以“洱”为名,要么说它“形若人耳”,要么说它“如月抱珥”,因而得名。而“海”的叫法,则源于云南的习俗。在云南十八怪中就有一怪为“湖泊称作海”。这就是说,湖泊在云南多被叫做“海”。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叶榆水”的名称多在古代文献中使用;“西洱河”则主要指洱海西南的出口处开始向西流淌、最后又与漾濞江合流的一段河道;“昆弥川”随昆弥部族的消失而很少使用;“洱海”就成为这个湖泊最流行的叫法。

  今天洱海面积约250平方公里,其海拔为1974米(海防高程),平均水深约10米,水量为28.8亿立方米,集水面积为2565平方公里,是云南高原仅次于滇池的第二大淡水湖泊。它位于北纬25°36′~25°58′,东经100°06′~100°18′之间。它南北长约40.5公里,东西最宽处有8.4公里,最狭处仅有3.4公里。显然,从古至今,洱海特有的形状依旧。

  洱海湖体主要在大理市,北岸连接洱源县东南隅。湖体北面的弥苴河是洱海的上源,弥苴河在今洱源县江尾村附近分成三支流人湖泊;其西边有点苍山十八溪水,南边有波罗江,东边有凤尾箐、玉龙河等其他小河流,向心式汇注流人湖泊内。湖水的出口在西南端,即西洱河。西洱河,流经大理市区下关,向西汇入澜沧江水系的漾濞江。

  如此优越的地理环境,正是大理较早形成城市聚落、最终发展成为大区域最高级中心地,以及整个洱海中心区域得以形成的重要原因。

  (二)地理环境与次中心区城市

  如果说洱海西岸的优越地理环境成就了一个区域中心的话,那么,在其周围的大小坝子又孕育了一个个小城市,形成一个可以称之为次中心的区域。之所以这样划分,主要是因为这个区域的范围基本在区域中心大理的周边,更重要的是,这个区域的地理环境与洱海区域中心大理所拥有的洱海西岸的优越地理环境相比较,综合条件多有不及;在城市发展水平方面,也大多受到地理环境的影响而实际上处于一个次中心地的层面。所以,我主要将北纬26°线以南,罗坪山—点苍山以东除去洱海西岸的地方称之为次中心区,分布在这个范围内的城市称之为次中心城市。

  据今天的资料看【13】,这一区域的城市大多位于一个个相对平缓的盆地内,如祥云坝子、巍山坝子、洱源坝子、宾川坝子、弥渡坝子等,它们都是孕育城市发展的重要条件。但是,这些子缓的坝子在面积、气候、水源的丰沛等方面几乎没有一个可以和大理坝子相比。

  从面积上看,大理坝子为601平方公里(除去洱海面积250平方公里,还有351平方公里)。次于大理坝子面积的依次为祥云坝子398.8平方公里(其中云南驿坝子为134平方公里)、宾川坝子322.2平方公里、巍山坝子167平方公里、弥渡坝子142平方公里、洱源坝子135平方公里。

  从水资源方面看,各个坝子大多分布着河流或湖泊用于农业灌溉。像洱源坝子内有弥苴河、弥茨河和茈碧湖,祥云现有一泡江的支流贯穿其中,巍山有礼社江上源贯穿,弥渡有礼社江的东源苴力河,宾川有桑源河等等,但是由于坝子面积大小和水源丰沛程度不同的影响,祥云坝子和宾川坝子用于农业灌溉的水源明显不足。

  降水量的大小、气温的高低也是影响农作物生长的因素。像大理不仅有苍山十八溪水等丰富的水资源,而且降水量在罗坪山—点苍山以东地区居于首位:大理年平均降雨量为1079mm、祥云为816.6mm、巍山为800mm、洱源为763mm、弥渡为738.3mm、宾川为578.2mm。各坝子有气温差别:大理年平均温度为15.2℃、巍山为15.6℃、祥云为14.7℃、弥渡为16.2℃、洱源为19.9℃、宾川为17.8℃。

  综合上述条件分析,首先,可以看出各坝子虽然都有河流或湖泊,但除了洱源的水资源比较丰沛外,其余都不能与大理相比。也就是说,其余各坝子可供给农业灌溉的自然水资源都次于大理。而洱源坝子地处湖积冲积平原上,土壤肥沃,虽然气温偏高,降水量不足,但其河流、湖泊为之提供了丰富的水资源,多适宜农业灌溉,所以自其开发以来一直是一个重要的农业区,但它在大区域内的地理位置和有限的土地面积,使它难以超越大理。其次,若从气温和降水量资料细加分析,可以看出像宾川那样的坝子年平均气温偏高,年均降水量偏低,体现出典型干坝子的特点,这对稻、麦等粮食作物的生长肯定有影响。再次,其他坝子的年均降水量都低于大理而且差别不大,而年均气温的高低,又拉开了各坝子自然条件优劣的差距,进而影响城市的形成和发展。

  可见,各坝子地理环境的具体差异及优劣程度均次于洱海西岸的大理坝子,在其周围自然形成了一个可以称之为次中心的区域,也造就了一个个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始终未能超越中心城市大理的次中心城市。在这些城市形成的过程中,地理因素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三)地理环境与边缘区城市

  边缘区,顾名思义其地理位置就处于大区域的边缘地带,主要有两个子区域:一是指北纬26°以北到28°间的地理过渡带地区;一是指从罗坪山—点苍山分界线以西到澜沧江之间的地方。它们都是自然条件较差的地方。

  在北纬26°~28°之间的地理过渡带,北纬26°线稍许偏北的地方正是洱海区域的北缘。正如前文提到的,由于北纬26°线是横断山脉高山深谷地貌特征与云南夷平高原的交界,在气候上具有由亚热带山地气候向高寒带气候过渡的特点,人们的经济活动受到明显影响。洱海区域的鹤庆、剑川两个城市就分布在这一地带。受自然环境的影响,两地气候偏冷,年平均温度较低,大大影响了农作物的生长,这种自然条件长期影响到城市的形成和发展。

  罗坪山—点苍山分界线以西到澜沧江之间的地方属于横断山地云岭南部地区,由东向西是高山河谷相间,依次为点苍山、漾濞江、清水朗山、沘江、雪盘山和波涛汹涌的澜沧江。相对于平缓的盆地和平静的湖泊而言,高山纵谷地区对人类生存和城市形成发展的条件处于劣势,所以,该地区的城市分布有限。即使到了21世纪的今天,大理州境内的12个县治以上的城市中,只有3个属于这一区域【14】。这一区域内的地理环境及自然状况比较复杂,所以导致了漾濞、永平、云龙等城市的形成发展不同于中心区和次中心区城市。

  云龙、漾濞、永平分别位于澜沧江的支流,有丰沛的水资源。其年降水量分别为863.5mm、1077mm和1031.1mm;年平均气温分别为13.4℃、16.1℃和15.8℃。除云龙外,漾濞、永平的年降水量和年平均气温与中心城市大理相当。但是,由于它们地处高山纵谷之间,缺少平缓的土地,由此也就缺乏发展农业所具备的基本自然条件——可耕作土地。农业发达是中国大部分地区众多城市形成和发展的基础。当农业发达这个基础不成立时,一些特有的经济因素诸如丰富的矿藏、森林和水利资源,以及早早形成的对外通道等便成为了促进恶劣环境下城市形成和发展的重要条件【15】。这不仅是洱海区域也是云南边疆地方城市形成发展中的一个特点。

  也如前面分析的次中心区城市一般,罗坪山—点苍山以西地区三个城市各自所处的地理环境及城市的形成也有不同。

  从今天云龙和漾濞县治的地理位置来看,它们都位于河谷地带。即使在21世纪的今天,其治所所在地的街区面积及城市布局状况,仍有明显的地域特征,故我们暂且称其为河谷城市。虽然同属河谷城市,但它们的自然条件及城市形成原因却各有差异。

  今天的云龙县治位于澜沧江支流沘江河谷,治所石门镇就在古代石门井盐产区。今城区沿沘江东岸狮尾河的两侧呈梯形分布,主街面积不过0.59平方公里。由此可知云龙缺乏普通城市所必需的平地,故其城区充分显示出河谷城市的特殊形态。在古代,它曾是著名的盐产地和矿藏所在地,所以尽管它的地理环境较差,汉武帝却早在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在其地设置有比苏县。长期以来著名的五大盐井和矿藏一直是云龙城市发展的重要支柱。这足以证明它的经济价值所在。自明朝初年设土知州后,其行政治所都设法靠近盐的出产地。明朝后期(公元1629年),云龙州州治从澜沧江河谷西侧的“旧州”迁至沘江河谷的西岸,紧靠当时著名的五大盐井之一——雒马井所在地“宝丰”,直到1929年。

  漾濞,作为一座城市形成较晚,在1912年才正式设县,县治地处漾濞江河谷。1912~1915年间,县治位于漾濞江北岸,雪山河东岸的下街,那里曾经是明清时期漾濞巡检司的所在地。1915年至今,上街镇成为县治,其西、南两面为漾濞江所环绕,东面为雪山河。无论其县治有怎样的变化,其地理位置都是漾濞江通往澜沧江以西地区的重要孔道。在这里,对外交通是促成城市形成发展的最重要条件。

  永平县在云南设治较早。东汉永平十二年(公元69年)正式设治,名博南,有文献记载博南“南界出金”【16】。时治所在今花桥,东有银江河,西近澜沧江。后代的县治往东北迁移了大约十余公里,或老街或新城或曲硐,今治老街镇。长约96公里的银江河是澜沧江的支流,它最终注入澜沧江。虽然澜沧江汹涌澎湃,但水系相连一直是人类相互联系的纽带。早在中原王朝经略西南夷之前,永平地方已经是中西贸易通道上的重要环节。它与澜沧江以西的永昌实际构成云南对外通道上的前卫和后卫的关系,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特殊的物产及地理位置是促进这座城市形成发展的重要原因。

  综上所述,尽管边缘区自然条件差,但城市在相对恶劣的环境中依然形成并发展起来。这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地理环境虽然局限着人类的生存,但人类为了更好地生存发展,不懈地克服困难、努力创造的一面。

  (四)洱海等自然环境的变化对城市的影响

  傍水而居是人类生存一种极为普遍的形式。从今天各个城市的发展看,你几乎都能找到与这座城市发展密切相关的河流或湖泊。

  在洱海区域内,著名的洱海养育了一方儿女,孕育了一座伟大的城市。今天,大理市包括了洱海西岸和南岸已经连成一片的土地,其优越的自然环境自不待言。在长期的人类活动中,随着时代的变迁,洱海西岸滨湖地区的人类活动始终绵延不绝,不仅从苍山脚下较高的台地向较低的洱海岸边迁移,且发展水平不断提高;虽然洱海西岸人群活动的重心有向东滨湖地区、向南发展的变化,但是始终没有离开洱海湖岸;最终那里还发展成为洱海区域的最高中心地。洱海东岸的情况就不是这样:早期或说新石器时代人类活动的遗址逐渐被湖水淹没,人们活动的区域离开滨湖地带,后来在其稍远的东面、北面发展起来。这就引发了新的问题,为什么洱海周边的人民虽然共同拥有洱海,而早期人类生存的遗迹主要集中在西岸?人类的发展重心也在洱海西岸?为什么单单是坐落在洱海西岸的大理成为这个大区域的中心地呢?除了我们熟知的人类伟大的创造力和改造世界的能力之外,是否还可以从地理环境的因素中寻找到一些必然因素呢?

  有资料显示,洱海的西岸、南岸和北岸是沙泥质土,而东岸则多为石质土。这首先就确定了一点,即洱海东岸的土质不易发展农业。在古代社会,不仅洱海地区、云南地区,即便是整个中国,农业文明一直是中国社会的主流,而洱海沿岸自然土质的差异显然成为制约或促进农业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这也是为什么大理人类活动的中心和重心总是集中在西岸的重要原因。

  尽管如此,考古资料还是证明,早在新石器时代,洱海东岸和西岸,都有人类生存的遗址。但洱海海岸线及水位的变化显然成为制约东西岸发展的又一个要素。

  根据20世纪40年代和新中国成立以后对洱海沿岸历史文物的调查和考古发掘,证明了洱海西岸古遗址分布十分密集。至今已确定为新石器村落遗址的就有下关西、马耳、五指山、佛顶寺、马龙、龙泉、中和、余家田、小岭、双鸯村、鹤阳、白云、莲花、五台、苍浪、上关、虎山、捉渔村等。这些遗址多在苍山脚下的缓坡台地上。到了南诏时期,城址和建筑物已不在苍山脚的台地上,而降低到台地以下的平坝中。元明时期,居民点更向海边移动。

  相较而言,洱海东岸的新石器时期的古遗址比西岸要少得多,而且是分布在靠近海边的小岛和深人海中的半岛上。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三千多年前的新石器遗址不仅没有远离今天的海岸线,反而被海水淹没了一部分。为什么会这样呢?

  地质工作者的调查分析认为,洱海海岸线变迁的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因素,与大理地区的地质特点,即现代构造运动有密切关系。洱海区域剧烈的地形、地貌变化,是由于纵贯大理地区的地层断裂带造成的。地质学上所说的苍山—红河断裂带,又正好通过大理地区。据他们的调查,洱海西岸的大理一带属于断块状隆起区,苍山十九峰就是这种隆起的结果;洱海东岸及宾川等地则为断块状下陷区【17】。这种地质现象的变化,应当就是洱海东岸人类遗址被淹没、人类活动逐渐离开湖岸,洱海西岸人类活动继续发展的一个重要的地理原因。

  张增祺先生曾通过对南诏太和城遗址距今洱海海岸线距离的考察后推测,“洱海西海岸的变迁比较大,平均每年以二十厘米左右的速度退缩”。虽然他认为这种推算不一定准确,但西岸快速延伸,海水相对退缩是肯定的。他明确指出:“洱海西岸的古代居民的居住和活动范围是逐渐由高而低向海边移动的,这应该和西岸坝区加宽,海岸线逐步收缩有密切关系。”他还根据考古发掘资料分析认为:“从洱海海水急剧向东移动来看,地质上所说的这种现代构造运动,在近千年仍不断活动。虽然这种变化比其他事物要缓慢得多,但仍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中。”而且,十九峰逐年上升,“必招致更多风化和流蚀作用的影响,使山上大量的泥沙、石块冲向山脚,形成洱海西岸大面积的冲积扇,而且这种冲积扇逐年加长”。而东岸地区,却极少发生泥石流,也没有形成大面积的冲积扇。新石器时期以后,洱海东岸海水不断上升,以至淹没了三千多年前的古遗址【18】。张先生的分析解释也推进了对洱海东西岸人类活动差异的研究。

  对于上述学者从地质和人类活动的角度对洱海海岸线的分析结论,我们还可以再深入一步,即洱海西岸冲积扇面的扩大和加长、冲积扇面地质条件的优劣和差异不仅影响到洱海东、西两岸人类生存、活动和发展,进而影响到两岸城市形成的早晚、发展水平的差异。在人类发展史上,地质运动形成的冲积扇面对人类有着实际的经济意义,它为人类居住生活、发展农业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丰沛的水源等良好条件,一些城市就诞生在冲积扇上【19】。洱海东西岸城市的形成发展就是明证。

  总之,尽管在新石器时期,沿洱海的东、西岸都有人类生活的遗址,但是由于沿岸土质的差异、冲积扇面的形成与扩大以及历史上洱海海岸线及水位发生的变化,都是影响洱海湖区人类生活和城市兴起发展的重要因素。洱海西海岸线以变化较快的速度东移、下降,冲积扇面的扩大、延长,加上自身的山水优越条件,孕育了今天美丽繁荣的大理市。而洱海东海岸水位的上升和海岸线的变化,使东岸的先民们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放弃了滨湖地带,人类的活动中心在滨湖地带以外的东边和北边发展起来。唐代的宾居和今天的宾川县就是结果。正是上述地理条件的差异,限制了人们的生存发展,终使得洱海东岸及其以远的地方不仅未能进入洱海中心区反而退居到次中心地带了。

  在次中心区域,自然环境的变迁也不同程度地影响着城市的发展。其中,最突出的莫过于湖泊的消失及其面积的收缩。像巍山、祥云、弥渡等坝子,在古代文献中或有湖泊或有密集水网的记载,如南诏时期的蒙舍诏地,即今巍山县城附近,曾经有一个周回数十里的“大池”【20】,但在明人刘文征《滇志》的记录中已不见其痕迹。其他如今祥云县,在唐樊绰著《云南志》卷六中有“大池绕山,长二十余里”的记载,经后人考证,此即清湖,或叫青龙海、青海湖。还有《续汉志》云南县下刘昭注引《南中志》中“有大泉水,周旋万步”,此即冯河,又叫品甸海等【21】。而弥渡县在古代也曾经因水道甚多,致使行人常常迷路而得名【22】。这些记录,说明古代祥云和弥渡可用于农业灌溉的水资源是比较丰富的,具有人类生存发展、农业灌溉、城市形成发展的良好基础。但是,在今天的相关资料中,它们都属于缺水的干坝子的行列。这种变化,或许就是因为人类为了发展自身、加大对自然资源开发力度而造成的。从今天逐渐深入的研究中我们可以看到,在以往人们盛赞古代农田垦辟和水利兴修的同时,水资源的严重流失、地力的过度使用等自然生态的破坏已经悄然走近人群,它实实在在地影响并开始制约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就在本区域内,人群聚落、经济重心和行政中心的移位有些正是自然生态需要保护与人类社会发展不断产生摩擦的结果。这一点将在后面的章节中加以阐释。

  总之,无论是自然环境自身的演变还是人为因素导致的变化,对城市发展的影响都是不容忽视的。

注释:

【1】任美锷主编:《中国自然地理纲要》,商务印书馆1999年修订第三版,第282~286页。

【2】北纬26°线以北的土地面积,根据今云南省丽江地区、迪庆州、昭通地区、永仁县、会泽县、宜威市和原东川市全部土地面积,以及怒江州除去泸水县的土地面积计算。朱惠荣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名词典·云南省》。商务印书馆1994年版。下同。

【3】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编:《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区划简介·云南省》(2000),中国地图出版社2000年版。

【4】朱惠荣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名词典·云南省》,第345、517、566页。

【5】周宗麟、杨楷:民国《大理县志稿》卷2,1916年刊本。下同。朱惠荣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名词典·云南省》大理州。大理苍山、洱海等自然地理环境的资料均出自这两部书,相同出处不再一一作注,特此说明。

【6】李元阳:嘉靖《大理府志》卷2,大理州文化局1983年翻印本。下同。

【7】李元阳:嘉靖《大理府志》卷2。

【8】周宗麟、杨楷:民国《大理县志稿》卷5。

【9】李元阳:嘉靖《大理府志》卷1。

【10】李元阳:嘉靖《大理府志》卷2。

【11】周宗麟、杨楷:民国《太和县志稿》卷1。

【12】王士性:《广志绎》卷之五《西南诸省》,吕景琳点校,中华书局1981年版。下同。

【13】各坝子的面积、降水量和气温等自然条件的数据源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名词典·云南省》的记载,虽然古代和今天的自然条件有变化、有差异,但是变化相对小,故在古代资料缺乏记载的情况下,今天的记录仍有参照价值。

【14】自然环境的相关资料均出自朱惠荣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名词典·云南省》。

【15】这一点将在下文另作分析阐述。

【16】《后汉书·郡国志五》,中华书局标点本。

【17】龚振栋:《滇中地貌初步分析》,载《云南地质分会一九六三年学术年会论文选集》。

【18】张增棋:《从古遗址、墓葬的分布看洱海区域地震和现代构造运动的关系》,载《云南文物》第7期(1977年6月)。

【19】《简明大不列颠百科全书》第2册,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1年版,第285页。

【20】樊绰:《云南志·六睑第五》,向达原校,木芹补注,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下同。

【21】常璩:《华阳国志·南中志》,刘琳校注,巴蜀书社1984年版,第440—445页。版本下同。

【22】朱惠荣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名词典·云南省》弥渡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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