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佩里·安德森——“北光”咖啡屋午餐茶话
受国家留学基金委资助,2011年初,我前往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访学。佩里·安德森恰在该校开设讲授课“1485—1715年英国史”和研讨课“近代欧洲思想与文化史”。经好友汤姆·米特斯的安排,安德森和我在UCLA的北光咖啡屋借共进午餐之机,茶话了两回。受《中国社会科学报》之约,现将部分茶话要义摘录如下。
推荐入门读物
安德森:你这次访学的研究主题是什么?
张秀琴:英美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理论比较研究。
安德森:很有意思。这么说你了解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
张秀琴:是的。在这一了解过程中,也受到了您的著述的影响。您更像一个评论家,您对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概要性介绍,对于那些刚入门的人来说很重要。它可以帮助受众以最快的速度和最明晰的线索很快抓住一个大致的理论图绘,然后可以深入进行人物或流派的进一步细致研究。
安德森:说得很对!我推荐你看两本书,一本是特尔本的《从马克思主义到后马克思主义?》,还有一本是霍布斯鲍姆的《马克思主义史》。
张秀琴:我听说过前者,是关于20世纪以后的马克思主义的介绍。霍布斯鲍姆为英语世界马克思著作的译介工作作了很多学术贡献。
安德森:对于任何想了解英语世界马克思主义研究状况的学者来说,特尔本的书非常值得一读。霍布斯鲍姆在英语世界的贡献也不只在介绍马克思的著述。当然,那也很重要。
后马克思主义者并不真正了解葛兰西
张秀琴:我最近看到一本介绍二战后英国文化马克思主义历史演变的书,认为您作为二战后英国马克思主义的新一代代表人物,既和老派的英国历史学派马克思主义不一样,也和与您同时代的伯明翰文化研究中心学派的思路不太相同。因为您更倾向于欧陆化,特别是深受葛兰西的影响,是这样的吗?
安德森:说得对,是这样的。(笑)
张秀琴:特别是葛兰西霸权理论的影响?
安德森:是的。
张秀琴:您知道,像拉克劳这样的后马克思主义者也同样声称深受葛兰西的影响。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安德森:是的,拉克劳是一位后马克思主义者。但他以及和他类似的学者对葛兰西的解读不是像我一样从学术的角度进行的,他们实际上并不真正了解葛兰西。可以说,目前为止,很少有人真正去认真读过葛兰西的东西。
张秀琴:那您怎么看待阿尔都塞以及巴迪欧等法国马克思主义者?
安德森:包括像阿尔都塞这样结构主义思潮,还有你说的巴迪欧,实际上,也都是在“玩弄”葛兰西,或“错误地利用”葛兰西。与拉克劳等不同的是,法国的结构主义知道自己在错误地利用葛兰西,但他们还是要这样做。
欧美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类型学特征
张秀琴:在中国,一些学者会习惯性地认为欧陆马克思主义(如德国法兰克福学派、法国结构主义学派等)更加学术化一点,而英美世界的马克思主义则稍弱一点。您怎么看?
安德森:或许有人会这样以为,但我不这么认为。
张秀琴:那您能说说当前英美马克思主义的现状吗?您很善于归类,能否描绘一个框架?
安德森:这其实是一个很难的话题。因为当我们说某个国家的马克思主义时,它内部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理论状况,所以很难被归纳在一个范畴下面。
张秀琴:是的,我同意。但我们不得不进行这样的类型学归类,对吗?
安德森:说得很好,不仅是为了理解和认识上的方便。
张秀琴:那您先说说英国的马克思主义,包括您自己的,还有比如特里·伊格尔顿。
安德森:伊格尔顿最近出了一本书《为什么马克思是正确的》。这样的理论回答固然非常重要,但还不够。在理论性和学术性上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伊格尔顿过多偏重于介绍,而缺乏相应的深度。
张秀琴:从总体看,英国马克思主义的特征是什么?特别是和欧陆甚至和美国相比较而言。
安德森:英国马克思主义比较注重历史研究,可以称之为“历史学的马克思主义”。这是他们的传统。
张秀琴:那美国呢?
安德森:我个人认为,美国当代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很兴盛,比如詹姆逊、哈维等人的理论贡献。
张秀琴:您是说詹姆逊的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和哈维的地理社会学研究?
安德森:正是,他们很值得关注。总的说来,美国的政治性因素要稍微弱点,但经济学因素更明显些,所以可叫做“经济学的马克思主义研究”。
张秀琴:就像罗伯特·布伦纳这样的?
安德森:是的。(笑)
张秀琴:那欧陆国家呢?
安德森:德国的马克思主义研究更偏重于哲学,可以叫做“哲学的马克思主义”;意大利则更偏重于政治,可叫做“政治的马克思主义”;而法国则将政治和哲学综合在一起了,如在萨特等人那里。
(作者单位:中国政法大学哲学系,原载《中国社会科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