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农业神话和传说
——《中国农业通史·原始农业卷》第二章第五节

第二章 中国农业起源的神话和传说

第五节 其他农业神话和传说

  中国有关农业起源的社话传说人物,最主要的是上述神农、后稷和嫘祖。由于历代文献的不断补充增添,以神农氏的文献最为丰富完整,后稷次之,嫘神的文献则相对处于分散尚未统一的状况。从神话考古历史的角度看,则是以嫘祖的内容较多原始的价值,后稷次之,神农最差。除去这三位农神之外,有关农业的神话传说显得非常分散,文字记载量也很少,通常跟随风俗习惯、节日祭祀而存在,主要流行于少数民族地区,汉族地区也不少。其中汉族和少数民族地区兼有的、最重要的是盘古(盘瓠)的故事。但这个故事传说的主要内容是叙说人类的起源,而非农业的起源,只是其所依据的基点是葫芦,同农业起源有关,而且这个传说可以代表原始农业时期人们对于人类起源的想象和理解,再经后人的不断补充而成。

  盘瓠的故事据干宝《搜神记》说:“昔高辛氏时,有房王作乱,帝乃召募天下,有得房氏首者,赐金千斤,分赏美女。群臣见房氏兵强马壮,难以获之。辛帝有犬,字曰盘瓠,常随帝出入。…其日忽失犬,不知所在。…其犬走投房王,……其夜房氏饮酒而卧,盘瓠咬王首而还。辛氏见犬衔房首,大悦。厚与肉糜饲之,竟不食。……帝乃封盘瓠为会稽侯,美女五人,食会稽郡一千户。后生三男三女……其后子孙昌盛,号为犬戎之国。”这个故事的结构同马头娘故事有相类似处,只不过把马换成犬,具体情节虽然不同,但由马歼敌和由犬歼敌则雷同。这个故事在《三五历记》、《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广异记》等书中都有大同小异的记述。这里我们不对这故事本身作分析,因这不是本书的探讨对象。与农业有关并令人感兴趣的是,这犬的名字为什么叫盘瓠?盘瓠即葫芦,河姆渡文化遗址及以后的良渚文化遗址都出土有葫芦的遗存,表明葫芦的栽培利用是很早的事,可能还是非常早的事,因为盛食物和水的陶器,其形状即是仿效葫芦的形状而制作的,甲骨文“壶”字即是对葫芦形状的描述。葫芦不光是可以食用的植物,它更是天然的贮藏器皿,涉水渡河的浮水工具,原始的乐器,驱赶鸟兽的“摇铃”。葫芦之被古代氏族人信奉为植物图腾是很自然的,犬则是动物图腾,犬的名字叫盘瓠,很可能意味着两个氏族图腾长期通婚后形成的混合图腾。故事的地点既在会稽,又在西南夷的范围内,说明它曾广泛分布于百越和西南少数民族中间。犬(盘瓠)和马头娘故事的创作和流传,显然是相互影响的结果。到三国时,徐整把盘瓠的音谐为盘古,从而进一步创造出盘古开天地的故事,不在本书的范围,就不再展开叙述了。

  各地少数民族中流行的许多故事和节日,也都大同小异,因他们没有文字记述,通常表现在农业生产的重要环节和风俗习惯中,有的还与汉族文献记述相似。如青海东部民和县一带的土族,年年在春耕前要举行祭神农的活动;彝族一年中重要的节日有祭山节、栽秧节、牛魂节、送年节等;白族的“数谷穗节”,即相当于当族的尝新节;哈尼族的播种节和开秧门节同汉族完全一样;傣族有祭龙节;拉祜族有接谷魂节;纳西族有请谷神节;景颇族有叫谷魂;布朗族有新米节;阿昌族有撒种节;普米族有尝新节;德昂族有祭谷娘节;基诺族有叫谷魂节;苗族有吃新节、禾蔸节、稻斋节;仡佬族有吃新节、祭龙节、开耕节、尝新节;瑶族有插秧节、禾魂节、分龙节;仫佬族有祭雷王节;土家族有谷神节;黎族有稻公、稻母祭日节;畲族有食新节;高山族有新年祭,等等[1]。从以上所列举的少数民族节日来看,其中最重要的即是彼此相同的节日活动,如尝新节,也称吃新节、食新节、新米节,只不过名称不同而已。在农业生产的重要环节(如耕田、播种、插秧、进仑)进行的祀神祭祖活动,这种祭祀的起始,应当是很早的事,例如在前农业时期,南亚印度安达曼群岛的安达曼人(Adamanese),因地处海洋,他们信奉一个称作普鲁加(Puluga)的女风神,他们认为是这位女风神通过西南季风把大量雨水在4~10月间不断输送到岛上来,养育了岛上他们籍以挖食的薯蓣等,所以妇女们在挖掘薯蓣时,都必须把薯蓣的顶部放回原处(当然会再生长),就这样瞒过了普鲁加。若不放回顶部,被普鲁加发觉了,她就会大发脾气,给岛上带来坏天气。[2]安达曼人是通过这种信奉,保护了野生薯蓣的资源不被破坏。安达曼群岛是些小岛,所以主要信奉一个风神,这风神是女性,反映这种信仰起源于母系氏族时期。在陆地上,人们从周围环境中索取的动植物很多,每种都要祀求,这就产生了多神及以后的敬祖等的思想观念。这是有文字记载之后的神农、后稷事迹所不能包括的内容,似可认为这些分散的多神祭祀在先,然后慢慢集中于播种和收获两个大环节上,尤以收获为重要,收获是粮食供应有了保证,应该趁此机会举行祭祀,感谢农神和祖宗,同时希望祈求明年赐给同样的丰年。随之,原来的多神便逐渐合并到一个神的身上,神农、后稷以至蚕神都莫不如此。另一方面,这种多形态的祀谢本身已成为一种风俗习惯,所以仍旧能够在民间延续保留不来。

结束语

  本书把农业神话传说专列为第二章,加以叙述,是鉴于中国的农业神话非常丰富,不同于其他国家的农神及其祭祀活动等,通常比较简单。而且中国的神农氏、后稷、蚕神嫘祖的传说业已融入正史,后人的文献中常加以引用发挥,所以有必要对这个问题,作一些分析。

  应该指出,农业神话传说是一个民族历史形成的宝贵文化遗产,具有民俗学和文学的学术意义,是值得挖掘研究的对象和课题。但在农业起源研究方面,引用神话传说进行论证,只具有相对的参考、启发意义,而非确切可信的史实。所以直接说中国农业起源于五千年前的神农氏时期,如果是在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以前这样说(事实上是很多),还可以理解,如果到今天还这样说,就显得不科学了。因为今天我们已积累起大量的考古发掘资料,出土了无数丰富的实物遗存,对现今我国少数民族的残留原始农业形态进行了一定的调查研究,借鉴了世界其他地区遗留的原始农业情况,揭开了原始农业起源的层层面纱,正在一步一步逐渐接近七八千年至一万年前原始农业的细节,我们现在所掌握的知识,已经有条件对神话传说进行鉴别剖析,而不是依靠神话传说来论证农业起源。当然,这种鉴别剖析同民俗学和文学的研究不同,但仍有可以相互启发之处。

  所以,在研究中国农业起源时,仍然需要借鉴神话发展的历史形成过程,忽视或遗漏这个方面,是很大的损失,因为其他国家都没有类似中国这么丰富的神话。问题是,当我们展开之方面的探索时,就会碰到头绪纷繁的文献记载,相互矛盾,不断追加,拿后人的理解加于前人等等,不一而足。本章不得不对此作了繁琐沉重的梳理,而且这种梳理,也不是从事农业史研究者的专长,所作的分析,可能不够全面而多疏漏,是意料中事。

注释:

[1] 高占祥主编:《中国民族节日大全》,知识出版社,1993

[2] Harlan,J.R.,1975,Crops and Man, Chapterl, pologue: The Golden Age,P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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